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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大凡這一類形態特別,行動奇快的蛇類,必定賦有奇毒。

  何仲容一明白是什麼事,已感到小腿被襲。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他口中低嘿了一聲,褲管突然漲彈起來。

  毒蛇利牙咬處,本應透褲入肉,但這時宛如碰在鐵板上,不但咬不進去,反而被漲彈起來的褲管震開數尺之遠。

  廣濟大和尚瞠目望著何仲容,忽見他無恙轉身,方自奇詫,目光一垂,只見那道黑線,疾如電閃般射向身上來。這一驚真是亡魂皆冒,全身乏力,竟不會躲避。

  這位大和尚深知這種稱為「烏風鐵線」的毒蛇,奇毒無倫,見血之後,立刻昏厥,七日之後,反而回醒,卻痛苦萬端地熬上三數日,然後斃命。故此他一見那「烏風鐵線」電射回來,登時嚇軟了,不會躲避。

  何仲容嘿然一喝,單掌向外微按,一股掌力如山湧出。廣濟大和尚眼看已被那「烏風鐵線」毒蛇咬上,突覺一陣潛力自側湧至,身形不由自主地斜撞開去。

  風聲微響,那條去勢奇快的「烏風鐵線」毒蛇,掠過廣濟腳邊,直射入樹叢中,一晃即沒。

  何仲容縱過去一手搭住廣濟肩頭,忽覺對方肩頭微微一沉,幾乎把他搭下去的手掌卸脫。這種現象,分明是精於武功的人,一種自然的反應。登時大覺詫怪,心想他身上負有武功,何以早先連躲避也不會?

  廣濟大和尚驚魂甫定,便道:「善哉,善哉,若不是施主搭救,貧僧已化為毒蛇牙下之鬼!」

  何仲容微笑道:「在下也幸蒙大師出聲示警,方始及時運氣護身!」

  廣濟和尚道:「佛佑善人,何施主請入小寺稍憩,貧僧即須到佛前拜謝!」

  何仲容見他說得虔誠,便不耽擱人家時間,牽馬走入山門,然後自己跟著廣濟和尚走入大殿中。入門之後,一片莊嚴清淨,令人肅然起敬,暫忘塵俗之慮。

  廣濟和尚回頭道:「何施主請隨意小坐,貧僧燒過香後,便引施主安歇

  何仲容含笑道謝,便在旁邊一條長木凳坐下。

  只見廣濟拈香在燈上點著,便跪在佛前,喃喃唸經,不一會工夫,便站起身。

  何仲容見他法相莊嚴,動作穩重,一片虔誠的模樣,令人肅然起敬,便站起身,道:「大師,在下也向我佛行禮。」

  坐時不覺,這一站起來,突然一陣頭暈,心中好生詫異,正想自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哪會發生頭暈現象?

  廣濟大和尚突然回頭看他,道:「何施主怎麼啦?」說話時似是傷風方愈,微見鼻塞。

  何仲容突然大悟,怒喝一聲:「好秃驢,竟敢暗算!」提氣便欲縱去,忽覺雙足痠軟,頭暈無力,根本無法躍到那邊,立刻改變心意,一面屏住呼吸,一面反手抄起長凳,大喝一聲,倏然力擲過去。

  廣濟和尚大笑道:「倒也,倒也……」不提防長凳劈面砸到,風聲之猛烈,使人心寒膽落。趕快腳踩連環步,跟著雙掌斜推出去。

  「砰訇」大響一聲,長凳斜飛開去,撞向牆壁,牆上的粉漆震脫了好大一片,紛紛掉下來。

  廣濟和尚雖然沒有正面硬擋那條長木凳,但已覺得雙臂發麻,身形也擋開好幾步之遠,暗自驚想道:「假如我不曾側身閃開,豈不是要被那廝這一記硬生生砸死?」冷汗滿頭,閃目一覷,只見何仲容搖晃了七八下,這才一跤跌倒。

  他鬆了口大氣,心想自己的獨門攝魂香,毫無特殊味道,力量又大,可稱天下第一。這何仲容弄了這麼久,才倒下地,可見得他一身武功如何厲害。一面忖想,一面走上前去,從袍袖中取出一條軟帶。

  這個和尚在何仲容面前,自言自語道:「總算貧僧平日香花供養得勤,故此佛祖暗佑,剛剛接到堡主的指令,要我秘密下手,假如事成而又不為人知,賞銀一萬……哈……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貧道如何花法?」

  正在唸唸有詞,眼前但見一大堆銀元寶,晃來晃去。忽聽地上之人悶哼一聲,駭了一跳,睜目看時,只見何仲容已躍起身,虎目圓睜,鐵掌斜舉,力劈下來。

  廣濟和尚身手本來不俗,但他已被何仲容先聲所奪,心中震懾他的威勢,等到想躲開時,已來不及,忙忙運足全力,雙掌齊出,硬封敵掌。「啪」地大響一聲,人影倏分,兩個人卻倒下一雙。

  原來何仲容中了廣濟獨門「攝魂香」,本已不支,全仗他靈藥服得多,體質異於常人,因此早先雖然倒在地上,仍然未曾全失知覺。暗自努力運集力量,只等對方俯身捆他,便可一擊斃敵。

  哪知廣濟命不該絕,偏偏想起白花花的銀子,樂不可支,不住自言自語,何仲容知道再過須臾,便會昏迷,這才逞餘力起來擊敵,一掌劈出之後,心中一迷糊,便倒在地上。

  廣濟和尚飛開尋丈,一交倒在地上,動也不動。過了片刻,忽然爬起來,原來他是怕何仲容還能夠追擊,故此先躺在地上裝死。

  他雖然幸而不死,但內臟受震甚劇,傷勢非輕,蹣跚地走到一個蒲團上趺坐,調息運功,一面服下療傷的金創藥。

  正在全力運功之時,殿外忽然飛入一塊石子,約摸是拇指般大小,這顆小石破空飛入,疾奔廣濟和尚身上。

  廣濟和尚正全神駕馭真氣,通行於經脈間,到他發覺有異時,石子已擊在他「太乙穴」及「天樞穴」之間,那道真氣正好走到「陽明經」和「少陰經」交會之處,這塊石子打得刁鑽可惡,廣濟僧人吭了半聲,真氣忽散,其中一股竄入任脈之中,登時全身奇癢,張口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竟然不休不止,不消多久,已顯出聲嘶力竭之象,後面有三個和尚聞聲奔來,前頭兩個剛入大殿,「噗通」連聲,翻身栽倒於地上,剩下的那個也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忙忙轉身飛奔而去。

  大殿門外「刷」的一聲,飛入一人,原來是女羅剎郁雅,她一手捏住鼻子,奇快地把何仲容一手挾起來,疾躍出殿,先把何仲容藏在寺牆邊的一矮樹之後,自己又飛身回到殿門後面,隱起身形。

  轉眼間一個老和尚帶著兩個僧人,匆匆由殿後出來,先看見地上昏迷不醒的兩僧,白眉一皺,道:「廣元可把他們抬到後面,用本門的解藥救醒!」

  其中一個身軀魁偉的僧人,響亮地應了一聲,過去把兩僧挾起,一邊走一邊道:「原來他們是給迷昏的,我還以為有什麼對頭來了,可以大打一場哩!」

  老和尚雙肩微晃,一飄數丈,到了廣濟僧人身邊,舉掌向他後背連擊三下。廣濟立刻停住狂笑,卻疲憊無比地躺在地上。

  老和尚厲聲道:「廣濟你敢違背嚴誡,妄用本門『攝魂香』,想害什麼人?即速從實招來,否則從嚴懲辦!」

  女羅剎郁雅久走江湖,見聞廣博,聽到「攝魂香」三字,便訝然想道:「攝魂香乃是昔年黑道巨孽惡頭陀太初和尚的獨門寶貝,點燃發出時,無色無臭,等到吸入鼻中,發覺有異,已來不及閉氣或解救。任是武功高強之士,也禁受不住,但剛才何仲容倒地之後,尚能起身傷敵,然後才真正昏迷,莫非那廣濟和尚的攝魂香功效較差?聽說惡頭陀太初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完全是少林秘技。但如是少林弟子,哪能加入黑道?此事至今仍然是個謎,後來那惡頭陀太初消聲匿跡,退出江湖。有人說他已被少林清除,又有的說他已改邪歸正,倒不知哪一說可靠。現在這個老和尚若是昔年的惡頭陀太初,則已改邪歸正無疑!」

  廣濟和尚連連嗆咳,過了一會,才微弱地道:「師父你老人家暫釋雷霆之怒,弟子有下情稟告……」

  老和尚峻聲道:「有話快說!」

  「弟子不敢瞞您老人家,實是四堡五寨中的柳家寨寨主柳伯聰,平日和弟子交情不錯。這次據說他們四堡五寨丟了重要之物,被一個名叫何仲容的少年盜走,如今已發動全力,務必將何仲容生擒,追回失物。他派柳家寨的總管來本寺,請弟子代他留意。弟子因情面難卻,便答應下來。今晚無意碰上何仲容,故此誘他入寺……」

  老和尚面色一沉,道:「還有什麼話說沒有?」

  廣濟和尚一聽,便知不妙,連忙叩頭道:「師父大發慈悲,看在相隨多年份上,饒了弟子這一回!」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廣智何在?」

  侍立在老和尚後的僧人,宏聲而應,走前數步,向老和尚躬身道:「弟子敬候法諭!」

  老和尚嚴厲地道:「把你廣濟師兄關在『陰魔洞』,每日送糙米飯兩碗,清水一杯,好叫他面壁思過!」

  廣濟和尚鬆口氣,叩頭道:「多謝師父大恩大德,保存弟子蟻命!」

  老和尚現出悲憫之色,道:「你好好思過悟道,要知攝心靜慮的功力,最是艱難!」

  女羅剎郁雅聽得不耐煩,暗自忖道:「這個老和尚開頭時風雷交集,其勢洶洶。但現在卻婆婆媽媽,再三囑咐……哎,不好,看他這般模樣,必定最是袒護徒弟,因此不論何仲容是對是錯,他一定要找回場面!我還是趁早遁走為妙……可是帶著昏迷不醒的何仲容,如何能走得比老和尚快?」心中一猶疑,腳下欲行又止,終於決定冒個險,故意留在寺中,這一著出乎對方意料之外,相信反而更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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