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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第十四章 情多换命

  原来那枚颜色红润的玉如意,一入掌中,只觉一阵暖热,由掌心传入心中,甚是舒服。他怎知此是流沙谷死亡岭特产“火玉”,虽在绝寒之地,佩有此玉,便不畏寒冷。

  何仲容随手放在囊中,好奇之心忽起,想道:“这枚玉如意这么奇怪,那位老人手中白玉牌,想必也有奇异惊人之处。”遂伸手轻轻取过来,只见一面雪白莹洁,玉质绝佳。翻过那面看时,不由得微微一怔,定睛而瞧。

  那白玉牌的另一面,赫然是一幅人像,画笔精妙绝伦,刻工也细致无比,将那个女人半身像画得栩栩如生,眉目含情,几乎可以呼之而出。

  这个女人清丽绝俗,秀发如云,披垂双肩,倍添一种娇媚之态,漆黑的眼珠和樱唇,都上了颜色,鲜艳之极。独惜双睛过露,眼神外吐,不是寿相。

  何仲容看了又看,但心中并无一丝亵念。

  他之所以不肯释手,原来是在心中将这个画中玉人,来跟金凤儿成玉真两位一时绝色作比较。何仲容为人正派,虽然对金凤儿和成玉真有所偏爱,但仍能客观地细细比较。但觉这三位绝艳仙妹,各有所长,实在不能评出高下。

  他看看那靠在壁上死去的老人,浮起一阵悯然之感,想道:“这位老人真是多情种子,直到濒危之际,仍然将这面刻绘着他心爱的人的玉牌,贴在心上,却不知这位画中人,是他的什么人?”

  他又看了一眼,忽然又看到在那美丽的人像下面,刻着好些奇小的字迹。定神看时,那些字是“彩云归山,已无出岫之期,昊天不仁,遗我此哀,心死成灰,是曰天孤!瞿寒识。”

  何仲容看了似懂非懂,揣摩一会,有一点他敢肯定的,便是这个绘刻此玉的人,姓瞿名寒。

  其实这几句并不深奥,所谓彩云归山,便是喻指佳人已死,有如彩云一般,回到深山去,再没有出岫的日子。苍天残酷不仁,遗留给他以这种无法排遣的悲哀。于是,他的心已像她的身体一般死去,并且化为灰烬。自今而后,他便自称为“天孤”,也即是如今武林中人因他年老而称为天孤叟瞿寒。

  何仲容读书太少,只知这些话十分悲惨,便叹一口气,忽生奇想道:“瞿老丈啊,你当年活着之时,虽然遇到这么悲惨的事,但你仍然比我幸福,因为你可以有所惦念哀痛,同时也曾有过一段美妙难忘的时光。但我呢,却一无所有……”

  他开始陷入哀愁之中,回想起自己年来的生活及遭遇,是那么空洞乏味,不禁感到十分空虚。

  这块玉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携走,于是他轻轻放回老人只有枯骨的手掌中。

  退出石室,心中感慨仍在,随手关住石门,照原来样子闩紧。

  那八角石花盆的草香,使得他恶心欲呕,头脑晕眩,忙忙退了出洞。

  他茫茫然顺脚而走,忽听有人叫道:“何仲容!”叫声甚是娇细,似是女子口音。

  何仲容为之一震,不知是谁认出他的庐山面目。四面一望,不见人影,暗想除了成玉真之外,便只有女罗剎郁雅知他没死。这个呼唤他的人,莫非就是郁雅么?听她叫声如此微弱,可能是被毒虫恶蛇之类咬伤了。

  这么一想,登时焦急起来,一面四顾,一面叫道:“可是郁姑娘么?”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道:“不是,我姓金,你可记得?”这个娇软的声音,彷佛从一堆石头里透出来。

  何仲容听她自报姓金,大喜不已,循声跃过去,不觉失笑。原来那一堆石头堆栈得甚高,把一个石洞的出口堵住了大半。从外面看来,怎样也看不出这里有个石洞。

  洞内三尺之远,一位姑娘婷婷而立,但满身以至头发,都有细沙沾染。

  这位姑娘正是他冒险越过流沙谷的找寻对象金凤儿姑娘。

  何仲容冲进去,喜道:“老天,果然让我找到你。”

  她没有做声,呆呆看着他。何仲容诧道:“金姑娘,你怎么啦?为什么不出去?啊,你身上的沙哪里来的?”

  金凤儿低下头,道:“你是来找寻女罗剎郁雅么?”

  何仲容睁大双眼,呆了一下,心中想道:“她这般情景言语,难道真个对我有情,故此刚才我叫错,因而不悦?”这个思想他一向不敢让它涌上心头,就是怕自己自作多情,将来闹出笑话。此所以不论成玉真或金凤儿,无论对他如何好法,他也不敢作此想。

  现在情势又不相同,何仲容奋勇鼓起胆子,问道:“假如我是特地来找郁雅姑娘,你仍然会跟我离开此处吧?”

  金凤儿突然抬头,双目凝视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仲容立刻不会回答,吶吶道:“我……我没有什么意思。”这时他的心中,极是后悔自己的试探,惹来这番没趣。

  她举起左手,只见一条极细的金线,缚住玉腕,另一头却通向石壁上。她苦笑一下,道:“我怎能出洞去呢?”

  何仲容眉头一皱道:“这条金线扯不断么?”说着,伸手捏住那道金线,运力抖扯一下,那条金线纹丝不动。

  她又道:“你刚才走过洞口,我认得你的背影,若果你正面对我,恐怕反而认不出来呢!”她妩媚地笑起来,颊上两个酒涡,任何男人看了都得怦然心动。

  何仲容透口气,心中的不安渐已消失,细细看那条金线,敢情不是线,而是极幼细精巧的金链,一头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头从洞壁穿入去,不知绕了多大的弯,才从另一边出来,复又扣好。

  何仲容哼一声,取出宝刀,先剁剁那条金链,地上的石头吃刀刃剁得粉碎,但那条金链依然分毫无损。他立刻转向石壁进攻,谁知这道石壁,竟是千载岩骨,坚硬无比,宝刀叮叮当当地凿了十余刀,不过攻入半尺。

  但有一桩异处,便是那块岩石竟然会向内移动,假如再砍凿下去,那块石头可能滑入深处,使得金凤儿贴在石壁上,那时节有力难使。

  金凤儿轻轻叹道:“何仲容你不必徒费气力啦!”

  何仲容闻言住手,她又道:“我们还未谈过话,分别了五年,你一定有许多事可以告诉我。”

  何仲容摇摇头,道:“我自从离开姑娘,一直在镖行中混饭吃,这段日子,想起就要恶心,金姑娘你呢?”

  她露出两个酒涡,轻轻摇头,算是回答了他的反问。忽又问道:“你在成家堡初见我时,可认得我?”

  何仲容坦白地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姑娘,故此现在虽然长大了,但一眼便认出来。不过那时不知姑娘可记得五年前之事,故此不敢上前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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