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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何仲容微笑一下,道:“我要教他们大吃一惊,只不知那宝库可以攻得入否?”

  老人周工才道:“别忙,让我想想,这样子建筑成的库藏,一定有一面比较薄许多……嗯,你从右门秘室出去,门上三尺之处,可以试一试看。”

  何仲容如言出了秘门,只见这条秘道特高,门上尚有四尺许,方始是石道顶端。当下腾身一跃,飘飞起来,在这剎间,已掣刀在手,看准了石缝,一刀刺去,“铮”地微响,宝刀插入寻尺深。

  如今他已有经验,不徐不疾地刺割开石缝边的三合土。同时因是横着用力,只须弄个小洞,便可用指头悬挂着身躯,是以特别容易下功夫。

  不久工夫,第一块径尺见方的石头已弄出来,里面还有石壁,他如法施为,又将第二块石头弄出来。

  里面再没有石壁,探头一望,黑影沉沉。但他的夜眼可不碍事,略一张望,又看清楚这座宝库甚为低矮,大约只有五尺高,宽也不过一丈。地上堆满了巨大的铁皮箱,另外在靠内里墙边,有张长形红木案,案上堆着不少光华闪烁的珠宝。

  他怀疑地盯着地上几只巨大铁皮箱,猜忖内里装盛着什么东西。现在他将成家堡的宝库弄开了,心中反而后悔起来,一种犯罪之感,沉甸甸地袭上了心头。转念想道:“四堡五寨称雄武林已久,坐地分赃,无所不为。时日既久,库藏内必有天下罕见的宝物,我何不尽情大开眼界?”

  这么一想,复又心安理得,身形一摆,已钻了入去。他知道黑道好手眼力锐利,只要留下一点痕迹,便可以借此推知下手者是什么人。是以他小心翼翼,连半点砂石都没有带入库内。

  库中虽是一片黑黝黝,但他的夜眼一览无遗。唯一令他有点紧张的,便是库门若是突然开了,他一定来不及逃走,形迹必露。不过任谁也敢相信这种宝库不会常常开启,是以被当场发现的机会,委实微之又微。

  他先走到红木长桌前,佝偻着身躯,细细观看。桌上尽是各式各样的首饰,宝石一闪一闪地烁射着光芒,匀圆的大珍珠成串成串的,翡翠玉器,各呈工巧,看来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何仲容只用眼睛看,碰也不碰这些珍宝一下。

  回头瞧瞧那些巨箱,好奇之心大起,便伸手掀一下,谁知箱盖应手而开,登时金光万道,灿然映眼。定睛看时,巨箱中全是各式各样的金器,塞得满满的,约摸估计一下,每一箱最少也有数万两之重!他平生哪曾见过如此多黄金,不由得咋咋舌头,半晌缩不回去。这七口箱子俱可以打开,他看了三箱都是黄金,估量其余的也不会例外,便不再掀开来看。

  眼光又射回红木桌上,只见那一大堆珍宝珠饰,在黑暗中透射出宝气千重,似乎在引诱人伸出手去取。

  何仲容耸耸肩,忖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取也不伤廉。可是我目下性命乃是成姑娘所给予,岂可随便取她的东西?啊,那是什么?”

  原来在桌子末端,摆着一尊高达尺半的黑色人像,过去看时,敢情是尊古铜佛像,已经变得黝黑古旧。

  他随便地看看那尊古铜佛像,并不放在心上。这时已经欣赏过宝库,便满意地从洞中钻出去,将那两块径尺见方的石头堵好洞口,拍拍身上灰尘,回到秘室之中。

  老人周工才已等得不大耐烦,见他进来,这才松一口气,问道:“你一定进去了,可有什么奇怪宝物,开了眼界?”

  “没有。”何仲容愉快地摇摇头,“但那七大箱黄金和满桌子珠宝,的确罕有机会见到,而且还任我摩挲。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如果我不是刚刚受过成姑娘救命之恩,一定设法弄出去救助贫苦的人。”

  周工才轻抚颊下白须,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也够迂腐的。其实你将他们这些不义之财,拿去救济穷人,等如暗中替他们积点阴德,异日才有好结果,这也是报恩之意哩!”

  何仲容大大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这样干。”仅仅说了一句,便觉得自己的理由实在不够充分,低头寻思好一会,忽地想出理由,便又道:“假如我能够劝得他们答允将这些金子拿去做善事,这样才算是替他们积阴德!”

  老人周工才微微一笑,不去驳他,却提醒他道:“你不是有个三更之约么?现在大约差不多了,但你可要早点回来。”

  何仲容道:“不必太早去,宁可迟一点儿。我一定赶快回来,你老放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何仲容便形容宝库内的各种奇珍异宝给老人听,最后疑惑地道:“我现在还奇怪那座古铜佛像,何以也像宝贝一样收藏在库内?纵然是价值甚巨的古董,也不必这样密藏起来啊!”

  老人周工才睁大眼睛,道:“这尊佛像之内,必有古怪,可惜你没有细看。假如是我,一来年纪老大,心性较稳细,二来我被幽禁了二十年,心思缜密,一定会细察一下,看看有什么古怪?”

  何仲容蓦地想起来,自个儿沉吟思忖道:“周老丈被成家堡囚禁了二十多年,将有用岁月,都白白消耗尽。目下周老丈一旦离开成家堡魔爪,茫茫人海,教他如何生活?他又不似我年轻有力,可以做任何苦工。”想到这里,脑中便浮起那一箱箱黄金。

  他又继续想道:“我可以作主替成永赔偿周老丈一笔黄金。哼,其实黄金虽然宝贵,但如何可换取光阴?也不过是一点意思而已。”

  越想越对,当下也不告诉周工才要干什么,只说出去一下,便出了秘道,利落地纵上门顶,搬开那两块径尺方石,钻将进去。

  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灿然耀目的黄金塞满箱子,他并不取那些体积大的金器,翻寻一下,底下果然俱是一片片的金叶。他尽量取了许多,放在革囊中。想想二十年光阴,哪止值得这么少,便走到红木桌前,随手取了一串珍珠,大约共有二十粒,每一粒都匀净明亮,约有龙眼核般大小。

  藏好之后,正要离开,眼光扫过桌子末端那座古铜佛像,心中一动,移步过去。

  他弯腰审视一下,讶然忖道:“此地少有人来,是以箱上尘迹遍布,但这座古铜佛像上却没一点尘埃。难道有人常来拂拭?那么何故对这尊古佛如是重视?”胸中疑念一生,忍不住伸手取起那尊古铜佛像,入手觉得沉甸甸的,但仅仅是普通铜像应有的份量,并不特别坠手。

  何仲容用手指弹一下,“当”地一响,听出乃是古铜所制无疑。这一来更令他疑惑之极,将那座古铜佛像放在掌中,颠来倒去,看个不停。

  他虽然不懂古物这一门玩艺,但单凭直觉,已可看出这座佛像雕工精美异常,古朴之气,盎然可睹。他摸摸佛头,又挲挲佛脚,在佛像脚下还有一方铜制垫座,故此可以不须木座,随便摆设。

  要知他手劲奇大,虽然像平常人那样摩挲,力道却重上许多倍。蓦然发觉佛脚垫座有点活动,何仲容眼光一闪,立刻试向左右拧转,果然那方垫座可以拧得动。

  拧了一会,垫座应手分开,只见座内有一个凹槽,槽内铺着红色的锦缎,当中一块三指宽,三寸长的象牙牌,嵌在其中。

  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心中想道:“毫无疑问这座古铜佛像的秘密,就在这方象牙牌上,但这么一方象牙牌,能值几何,却也值得如此慎密收藏?”心里疑惑不定,但见那方象牙牌上,一条红线从左上角开始,蜿蜒曲折地经过牌中心,然后在右边中间处断掉。除了这道弯弯曲曲的红线外,便没有其他花纹或文字。

  何仲容一点也不懂,想了一下,便将象牙牌取出来,拧好那座铜像,放回桌上,然后离开这座宝库。

  回到秘室中,因室内光线黯暗异常,只能看到模糊人影,故此他仅仅将那座古铜佛像之事告知老人周工才而没有取出给他观看。

  但他的本意,却是要请他看看,也许这位老人家猜得出牌上的红线是什么意思。

  当下他把囊中的黄金叶子尽数取出来,让老人缠在腰间,又将那串明珠交给老人。周工才沉重地道:“何老弟你说得不错,我多年岁月,牺牲在此堡中,有权利取回一点补偿,但老实说,我毋宁要那二十年的岁月而不要这些东西!

  唉……啊,你也不是槖囊中充裕的人,这串珠子我要不了这么多,你摘下一半,放在囊中,日后也不致于因身边无钱而窘困。”

  何仲容推辞道:“这个使不得,我岂不是变成窃盗了么?”

  老人周工才道:“老弟你错了,这些珠子既然你已承认是我的所有物,由我赠你,何能算是窃盗?”

  这话也不无理由,但何仲容决意不肯收下十颗之多,最后勉强收了五粒,放在囊中。

  “现在时候已到,我出去一下。这儿秘道虽然盘旋曲折,但我已记在心中,绝对不会走错,周老丈你安心等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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