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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这位许真人不但道行高深,武功过人,同时学问渊博,曾遍览天下典册,但他限于身份,不便与人在口舌上争锋,所以借吕杰之口,反驳对方。

  在那难堪的沉寂中,只有甄南在嘿嘿冷笑,声音甚是刺耳。吕杰突然道:“你作什么态?岂不闻古贤鬼谷先生有云:‘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者有讳忌也,众口铄金,言有曲故也!’可知自古以来,都深信如是歪曲事实之言,每能成铄金之势,定以构陷他人。以曾参之孝,曾母之贤,尚且因三闻其子杀人之言,终于变色而起。由此可知物腐虫生之理,于此未能适用。”

  他侃侃而言,引证以素以计谋著名的鬼谷子的话,反驳对方立论,极是精采而锐利。最厉害的是,他并不提及王元度、甄红袖两人之事,一径钉住对方立论的根据,予以驳斥。这样,若是能驳倒对方立论理由,无形中等如推翻了他所举之事实。

  甄南不知此是许无量真人暗中传声指点,心想:“此子口才如此了得,再讲下去,只怕更为不利。”

  要知自古以来,能言善辩的纵横家之流,往往能以言词设下圈套,使对方入伏,终至脱身不得,百口莫辩。那时节纵然有六分道理,也被听者抹煞,认为全无道理。

  甄南生怕对方受过这等训练,反而在言词上入彀,到后来竟替对方完全洗清了冤嫌。因是之故,他决定不再争辩下去,好在那构伤之威尚未全消,自然会发生出很大的困扰作用。当下向教主荀伯业使个眼色。

  荀伯业何等厉害,立刻插口道:“甄岛主毋庸多说了,咱们且离此地,反正与王元度见面的日子多的是,将来再细细讨论不迟。”

  他也不向王元度交待日后如何见面,便向许真人等告辞。这一纷扰送客,这件事就此搁置。

  到得送客完毕,王元度本来也想随后就走,钱万贯却要他等一等,看那钱万贯的样子,似乎对于甄红袖魅惑王元度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派恬然之态,使王元度安心得多。

  众人在另一座殿堂内落座叙谈。许无量再三致谢,力称王元度的英雄胸襟,钱万贯出去带了一个美女进来,原来是毒姝葛翠翠。

  葛翠翠往王元度身边一坐,态度流露出一种亲密而尊敬之意。甄红袖见了,忽然安心,但何以如此,她自己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

  许无量向葛翠翠致谢道:“葛姑娘绝艺通玄,竟能使鼎鼎大名的不夜岛主甄南也望风披靡,而敝派也因姑娘出手赐助,幸免大劫,此情此德,殊难言报。”

  葛翠翠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向她谦恳道谢的,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当派掌门人。这件事传将出去,如若武当派有人否认,武林定必无人置信。她欢喜地嫣然一笑道:“区区小事,许真人何须挂齿?”

  钱万贯接口道:“葛姑娘对毒物之道,的确已达超凡入圣之境。当时鄙人在那小庙中,正自彷徨无计,恰恰葛姑娘经过,向我问路。鄙人早听王兄提起过,因是之故,不但认出是她,并且喜出望外,迅即指明路径,但却故意不提我中毒之事。”他停歇一下,但见众人都大感兴趣地倾听,便又接下去道:“葛姑娘机警异常,先询问鄙人姓名,得知与王兄乃是好友,这才说出我所中的奇毒,相当高明,但她却不难解救……”他讲到此处,含有深意地望了王元度一眼,这才又道:“葛姑娘果然神技绝世,使鄙人迅即复原,得以参与这一役。”

  座中自然无人得知那葛翠翠竟会以解救之恩,换取了钱万贯一力助她嫁与王元度为妾之事。

  王元度这时插口道:“荀伯业已参破机关,晓得我们这边有使毒高手助阵,把葛姑娘列为深仇大敌之一。此事实在令人感到不安,只因此人既工心计,又复武功强绝当代,手段毒辣异常……”

  葛翠翠接声道:“就算他的武功已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我也不怕他,你不用替我担心……”说时,面上现出甜甜的笑容,似是因为王元度为她着急而十分开心。她只停了一下,又道:“我纵然无法伤得了他,但随时随地可使他失去攻击我的力量,所以我不必怕他。况且使诈下毒,令人防不胜防,乃是我毒教中人的看家本领。他若是惹怒了我,我还是有法子使他寝食不安的。”

  王元度道:“这就好了,但假如你有使他立时失去攻击的绝艺,咱们不妨反过来先去找他的晦气!”

  葛翠翠道:“这也不行,所谓他失去攻击之力,不过是使他感到忌惮,不敢妄自运功发力,先得全力对付我的药物毒性,免得留下了莫大后患。但假如是正面找他晦气,则他拼著有后患,也能全力对付我,致我于死命。”她笑一笑,又道:“自然由你一同去,我可以不怕他的情急反噬,但务须在某一环境之下,旁人没有法子缠阻你才行。”

  王元度沉吟道:“假如是咱们两人合力暗算他,这等行径,有失光明磊落,咱们另想计较就是了。”

  葛翠翠点头道:“好的!”目光流盼,霎时凝注在甄红袖面上。甄红袖知道她与白瑶琴交好之事,也知道她一直躲在暗中,把所有对敌一元教的过程看在眼中,当下向她颔首微笑,打个招呼。

  葛翠翠道:“红袖姊姊,我常听瑶琴提起你,她对你真是敬爱到极点了。刚才我看过姊姊你的剑法,的确高明之极,单论你的武功,已足以傲视天下,何以又是柔情蚀骨派的传人呢?”她一触及柔情蚀骨之事,就等如触及早先甄南讥笑挑拨之事一般,许多人都暗中担心得直皱眉头。

  甄红袖道:“那是因为师门渊源,不得不如此。”

  葛翠翠道:“但瑶琴却没有学到半点柔骨派的绝艺啊!”

  甄红袖道:“只因柔骨派的功夫,定须自制之力极强之人,方能守身如玉,不流毒于江湖。我怕妨碍了琴妹修习剑术的功夫,是以全然不传授与她。”这几句话在无形中,竟收到了莫大效果,显示出她并非淫荡之女,方会有如此正派的想法。

  葛翠翠乃是率性之人,除了在追杀暗算仇人之时,从不使任何心机,也很少有任何顾忌。她恍然地点点头,又向甄红袖注视了一会,大声道:“你长得真美,现在我可明白那甄南胡说八道的真意了,哼!他因为得不到你,所以想法子侮辱你一下,也是好的。”

  众人尽皆瞿然相顾,但觉此理本甚显明易见。殿内突然升起了钱万贯爽朗不羁的笑声,接着只听他高声道:“鄙人早就有此看法,但身为局中之人,反而不便启齿而已。”

  满天阴霾,顿时驱散了大半,众人都感到轻松得多。尤其是王、甄二人,更有如释重负之感。

  王元度回想起当日温柔陷阱中的经过,深感庆幸的是,他当时虽是被甄红袖盖世无双的媚功所迷惑,心神摇荡,几乎无法自制,然而他自始到终,并没有碰触过她的肉体任何部位。甚至他最多也不过见到她的玉腿,以及凝脂般的酥胸而已。那最重要的部分,并没有窥见。

  当然严格说起来,他不但已见过甄红袖颇多部分的裸体,同时也生出欲火绮念。而她也尽情挑逗过他,这自是不对之事。但这到底尚未有任何付诸行动的事情发生过,甚至袒裼裸裎,亦不过是大部分而已,并非全部。

  总之,王元度心中仍然有着惭愧,这是基于道义上觉得不应该而已,事实说不上有什么罪恶。

  葛翠翠趁众人讨论别的事之时,打怀中取出那面“情镜”,交给甄红袖,笑着说道:“此是贵派至宝,合该还给姊姊。”

  甄红袖并不如何惊奇地接过这面情镜,但低头一瞧,立刻现出十分兴奋激动的神色,反复审视。

  她乃是柔骨派唯一传人,自然一望而知,这面情镜的威力和奥妙,不过她先平淡后惊奇的神情,却使葛翠翠甚感不解。当下问道:“姊姊以前从未见过此宝,那是无庸置疑之事,可是难道连这件至宝的妙用,也从不知道么?”

  甄红袖道:“是的,家师虽然曾经讲过敝派有这么一宗宝物。但她其时只略略提起,并没有多说。因此,我的确不晓得敝派此宝换了贵教的辟毒珠。”

  葛翠翠颔首道:“如是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你的话。但自从识得了王元度,又与瑶琴盘桓过一阵子,对姊姊之言,倒是深信不疑了。”

  甄红袖遗憾地道:“假如我早点得见此宝,定要让那甄南当众大大的出丑丢人!”

  葛翠翠道:“这话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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