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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他们回到原座,乡老伯虽是近百岁之人,但仍然掩饰不住面上的忧色。

  这一点证明那钱万贯全无必胜的把握,蓝芳时不知不觉大为紧张忧虑。她真想叫钱万贯不要拿命去搏,她情愿把她个人的私蓄,包括所有的珠宝都送给他做本钱,总还值得十余万两之多,用这一注本钱下注,当然妥当得多了。但在蓝峦面前,她可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表示丝毫意思。

  此时朱机伯把六副骰子细细检查过,道:“这六副骨骰皆是全新之物,朱某以人头担保其中绝无虚假作弊,现在请钱兄验看。”

  钱万贯摇摇头道:“不必验看啦!”但乡老伯却伸手取来细加验看,最后也点头认为妥当。

  朱机伯等于是公证人之一,他道:“这一场豪赌古今罕有,在下得以参与,荣幸何似。为昭慎重起见,在下且把胜负之法略说一遍。”

  他取过另一副不准备动用的骨骰,放在掌中,一共是三枚,道:“大凡赌具越简单就越难作弊,换言之即是更为公平,完全是赌各人的运气而不含智慧技巧。如此虽是乏味,却才算得是真正赌博。这三颗骨骰掷下之时,须得清楚玲珑地落在碗内,手掌不得遮盖碗面。胜负之法,便是比点子大小,须得有一对同点子骰色之后,余下的那一颗点数若干,互比大小,一是最小,六是最大。”

  这种掷骰之法乃是最简单的一种,原本不便多说。但今日之赌非同小可,所以朱机伯不能不详细解说,以免引起争执。

  朱机伯又道:“若然双方同点,这一局就算是未定胜负,重新再掷,而这一回由后掷之人先掷。此外,世俗流行有么二三通赔,四五六及三骰同点通吃的玩法,在下认为最好完全取消。”

  蓝峦点头道:“取消也好。”

  钱万贯却摇头道:“这等规矩不宜变动,还是保留为是。”

  蓝峦道:“那就保留下来吧!区区在今日之赌已占尽便宜,颇有未尽公平之感,是以决计把先手之权全部让给钱兄。”

  要知“先掷”在这等赌法十分重要,若是掷出“四五六”或是三骰同点,便算是赢了,对方不须再掷。虽说还有“么二三”这个点数是输定的,对方亦不须掷。但比较起来,输的只有一个点数,而赢的有“四五六”和三个么以至三个六,共有七个必胜的点数,机会自然大得多了。

  钱万贯拱手道:“既是如此,兄弟先行谢过。”

  他伸手取起一副新骰,衣袖早已卷高,以便大家都瞧得清楚,避免作弊之嫌。

  他凝一凝神,便把骰子掷落海碗中。

  他自知每一场都输不起,深心中不觉十分紧张。但目下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只有委诸命运,所以他脑海空空洞洞的,倒没有什么杂念。

  掷骰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骨骰落在瓷碗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但这些清脆的声音却关系到一条人命,是生是死,就看它们怎生转法了。

  三粒骰子在碗内不住地旋转,最先停住的一粒是红四,乡老伯和蓝芳时齐齐松一口气,因为既有红四,起码不会是么二三了。

  第二粒停住之时是个六,第三粒还在旋转,乡老伯不禁吆喝道:“五……梅花五……”假如是五的话,便是“四五六”的宝子,蓝峦无须动手就输了十万两。

  钱万贯面含微笑,非常冷静地凝视那粒旋转未定的骨骰,心中泛起许多感触联想。

  他偶然抬目一瞥其余的人,却跟蓝芳时的眼光相触,虽是极短促的一瞥,但仍然发觉出她目光之中洋溢着无限温柔和倾慕。

  钱万贯倒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场豪赌,银子还未赢到,却已赢得了一个美貌少女的芳心。

  乡老伯低骂一声,原来第三粒骰子不是五而是六,这还不说,就在快停之时碰了那粒红四一下,使它翻个身,变成三点。这时两个六和一个三,即是三点。这个点数很容易被击败,所以乡老伯骂了一声。

  蓝峦伸手抓起骰子,道:“钱兄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呢!”说罢,五指一放,碗中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响声。

  三粒骰子在碗内旋转上落,十只眼睛瞬都不瞬地注视着。钱万贯心中浮起一层阴影,已隐隐嗅到“失败”的气味。

  钱万贯最近以赌称雄,实在有他的一套。而他这种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更是他每赌必赢的重要因素。

  他一旦泛起不祥之感,立即伸手在碗内一搅,道:“请坞主再掷。”

  掷骰博戏中本来有这等习惯,不足为异,当此三骰全未停止之时,谁也不知会转出什么点子,说不定是个么二三被敌方搅散。

  蓝峦微微一笑,道:“使得。”伸手抓起骨骰,掷落碗中,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骰子在碗内旋转,气氛紧急异常。钱万贯目光不投向碗中,却在众人面上巡逡。

  他发现连蓝峦亦不禁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便微微一笑,心想,他绝不是真正赌徒,才会被得失之心支配,影响到情绪。

  乡老伯欢呼一声,道:“两点,哈!蓝峦你这一场输啦!”

  钱万贯舒一口气,但见碗内有两粒骰子是三,一粒是二。心想这一场赢得真险,假使这颗骰子随便再转动一下,定是有赢无输之局。

  这道理很简单,由于另外两骰是一对三,则这一颗在六个数目之内只有一点和两点会输,由三点起以至六点都赢,换言之,对方取胜的机会是四比二,因此这一颗骰子翻出一个两点实在是侥幸之至。

  蓝峦把面前的五张银票抽出一张推到钱万贯面前,道:“钱兄称雄赌国之中,果然有点道理,现在是第二场,请吧!”

  钱万贯抓起骰子,收摄心神,完全贯注在掌中的骰上,这才掷落碗内。

  眨眼间三骰皆停,却是六点。蓝峦眉头一皱,道:“好运气,我只怕赶不过了。”

  他取骰一掷,钱万贯全副精神依然贯足在碗内,他必须以最强大的精神力量阻止对方掷出“宝子”,即是“四五六”或是三颗同点数的骰色。

  蓝峦这一场掷出五点,便又抽出一张银票推到对方面前,同时作一个请他动手的手势。

  钱万贯外表上看来冷静如常,其实他的精神丝毫不曾松懈。这时取骰一掷,又是一个六点。

  他们每赌一局,就换一副全新的骰子。而每次蓝峦掷完之后,朱机伯立即用一把极锋利的小刀把三颗骰剖切为两瓣。这样倘使骨骰之内灌得有铅,绝计无所遁形,那就是说倘若任何一方以奇妙手法换了一副灌铅的骰子作弊,决不能瞒过众人。

  钱万贯简短有力地说一声“请”字,蓝峦停歇了一下,这才伸手取骰,迅即掷下。

  钱万贯掷的六点虽是最大的点数,但碰上“宝子”还是要输,所以大家仍然紧张地向碗中望去。

  霎时间三骰皆停,却是个一点,蓝峦又把银票送了一张过去。他一连输了三场,虽说还有三场可赌,而这三场之中他只要赢一场就可以了,但仍然感到一种被压迫之感。

  钱万贯眼见三骰皆被切开,这才伸手取起一副新骰,还未掷下之时,心头突然又掠过失败的预感。

  他秀眉一皱,停手不掷,抬目瞧瞧蓝峦一眼,徐徐道:“这一场定要请坞主先掷才行。”话声透出一分坚决之意,使人一听而知非听从他的意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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