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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吕杰态度举止间都自然流露出谦让的风度,只因他曾经当着天下英雄杀死了敌手,心中甚感不安,这正是人生的磨炼。大凡有愧于心的人,定必会表现得格外谦虚退让。

  这次他较易击败了对方,并无流血惨剧,这连他自己也松一口大气。

  第五组在锣声中上台,此时太阳已移到碧空当中,人人都感到燠热,不过大家的兴致很高,没有离场歇凉去的。

  先上台的一个长得粗眉大眼,神态慓悍,手中拿着一把两尺长的钢骨折扇,精光闪耀,这件兵器一亮,全场微起骚动地议论纷纷。

  原来眼下在武林中有一个家派称为桃花派,此派之人行为诡邪,武功绝高,可以谈得上当今声名最盛的邪派,该派的根据地江川北一处叫做“桃花洞”的地方,所以称为桃花派,派中之人都使钢骨折扇,扇子两边都画上桃花,是为桃花派标志。

  群豪一瞧此人乃是著名桃花派弟子,都暗起骚动,但听台上宣布这慓悍少年姓平,名天虹,他的对手姓苏名英,使的是十三节银鞭。

  平天虹意态冷傲迫人,刷地打开手中折扇,高高举起,但见正反两面都画有数枝桃花。

  群雄见了心想你何必自亮招牌,谁还瞧不出你是桃花派弟子?但听平天虹冷冷地道:“在下手中这件兵刃业经验明,其中并无古怪,本来敝派的独门兵刃另有妙用,但在下为了参加今日盛会,特地另行打制,谨此声明。”

  他似是丝毫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宣布这话之时,连一句客气尊称的话都没有,群豪见他如此骄狂自大,无不大起反感。

  但那平天虹果然练成了惊人艺业,拼斗之时,只见他手中钢骨折扇忽点忽扫,手法奇诡,功力深厚,五招不到,便把对手苏英的十三节亮银鞭击落尘埃。

  他得手即退,竟不趁隙作伤人的打算,王元度暗自颔首,忖道:“这人虽是邪派人物,但还非穷凶极恶之辈,尚有可取之处。”念头刚刚掠过心中,却听乡老伯说道:“你们有哪一个能够猜得出这平天虹何故不伤对方么?”

  鲁又猛道:“乡老伯弦外之音竟是说这平天虹本来心狠手辣,现在却因别的缘故不伤人是不是?”

  乡老伯道:“哈!你这莽小子也变得聪明啦!”

  胡元道:“早先四位公证人已露过一手,平天虹敢是自知不易得手,所以索性大方一点?”这话一出,许多人都同声附和。

  乡老伯缓缓道:“你们不是与他一路之人,自然猜不着其中道理。我告诉你们,那平天虹自负之极,眼高于顶,觉得那苏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肯取他性命。”

  众人都不禁愕然,没有一个想到竟是这等道理。王元度说道:“他这等用心虽是过于狂妄,但此举却很有英雄气概,还是可取的。”

  这刻比赛已暂行停止,须待下午才继续举行,大家都涌到膳堂进食。乡老伯他们却是在特备房间中用饭,饭后大家分散在三个房间之内休息。

  乡老伯对王元度说道:“桃花洞我未去过,但从少林、武当两派名家口中,曾经听他们提及这一派,说是这一派的人虽然邪气得紧,但武功上却真有独到之处,此所以能够称雄一时。刚才我瞧那平天虹的扇招手法,得知他功力甚是深厚,可知这一派的内功别有蹊径,是以能够速成,再者他出手攻敌之时,完全是走偏锋的路子,可知必练得有不少奇险招数,一旦发觉不敌,还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一点你不可不防。为了万全起见,有时明明找到空隙,定可击败敌人之时,却宁可轻轻放过。”

  管中流插口道:“若是不把握机会一举败敌,如何能够获胜?岂不是永远没有结局?”

  乡老伯道:“关键就在此处,你放过了两三次机会之后,他定然甚感迷惑不解,到了这时,你才突然不放过机会,他在首鼠两端的情况之下,便不会使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毒手了。”此计正合兵法之道,管、王二人大为佩服。

  休息到午未之交,外面人声渐噪,这一干少年人在乡老伯领导下步入广场,到达固定的位置坐下。

  第六组乃是鲁又猛上场,他顺利地击败对手,第七组束大名也轻易取胜。第八组是卓辽的那一组,但他没有上场。第九组胡元,第十组王元度都轻渡此关。

  这一日赛事结束,群豪都满意地散去,由于每组五个人,所以虽是以淘汰方式,但每组都须赛斗四场,才剩下一个参加最后决赛的十位高手之列,到今日为止每组只斗了两场,但群豪已大致瞧出这十组的高手是哪些人了。

  这天晚上,他们睡了个好觉。乡老伯声明过,今晚若有事故发生,唯他老人家是问,这些少年英雄们无不十分信服他的本事,所以个个安心酣睡,补偿昨夜的睡眠不足。

  ***

  翌日大会开始之时,他们都显得特别悠闲,因为他们今日只有一个柳昭上台作二次出赛,其他的人按规定只须赛斗三场。人人都过了两关,只等明日过最后一关。

  柳昭是第一组,他不负众望地轻取一城,然后参加大伙儿的观战,人人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午膳之时,柳昭道:“诸位发觉一件事没有?那就是日月坞似是对我们十分冷淡,连柳儿姑娘也不来啦!”

  乡老伯听王元度说过田若云暗算蓝明珠之事,料想因此受到严密保护,所以反而不能自由行动,当下道:“我晓得她们主婢遭遇到困难,但详细内情还未知悉,待大会完毕后再问问她。”

  没有人知道柳儿这位清丽娇美的姑娘正遭受生平梦想不到的折磨,甚至连蓝明珠也不知道。原来她这刻被关在一口大木箱之内,屈曲着身子,又十分闷热,简直使她痛苦得不想活下去。

  蓝芳时咬紧牙关不放柳儿,她算计过此事,若是柳儿失去踪迹,便没有见证人得以证明她陷害妹子。蓝明珠纵是向父亲举发,但当时守卫之人却可以反证她确实是带了一个侍婢进去,后来又带一个侍婢离开,虽说是仍然可以推测她运用掉包换人的诡计,但若是没有人证,还是可以抵赖。

  不过她又得考虑到许多后果,譬喻说蓝明珠为了柳儿的性命,很可能不敢告发自己,因此她不敢贸然杀死柳儿灭口,只好把她锁在一口大木箱内,点了她哑穴,使她做声不得。

  柳儿受到的最大折磨乃是在她身子永远是那个姿势地屈曲着,不能伸直一下,这使得她心灵上感到无比的痛苦,较之闷热或是疑虑的痛苦还要大得多,她这种想舒展一下四肢的欲望强烈到可以答应任何条件的地步,换句话说,她的意志已经崩溃了。

  但她却又晓得自己绝无这种机会,因为蓝芳时坦白地对她说得明明白白,起码在最近十天八天之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只须想想看,十天八天在一个身遭苦难的人看来,会是如何的长久的时间?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晓得再想就非发疯不可。

  假使她现在能够动弹,第一件要做之事就是杀死自己,免得再受这等活罪,她痛苦得昏昏沉沉,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语声,彷佛在耳边说的一般。这声音道:“柳儿听着,我猜测得出你一定被锁在木箱内,但这个房间之内贮放的大木箱多达百余个,又都用上佳锁头锁住,我若是一一拧毁查看,既费时间,又留下痕迹。”

  柳儿简直快活得要死,她听出这口音正是那位神通广大得不可思议的乡老伯,不过他说到此处,不免又令她十分着急,怕他放弃搜寻而去,这一来她可能活活困死此处,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但她着急也好,快活也好,都无法作丝毫表示,只能用心倾聆。

  乡老伯道:“现下我传你一种奇妙心法,除非是像你现下这等困境之人方有希望练得成功,因此,这个灾难对你或者反而是福而不是祸。”

  柳儿急得直在心中叹气,忖道:“天啊!我哪里还有心思练什么功夫呢?”

  但她愿不愿意都不相干,乡老伯根本不知,他的声音又传入柳儿耳中,道:“你若是练成这种功夫,将来便不怕任何人点你穴道了,当你自行解开穴道之后,我会估计出时间前来接应,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救出,让那恶毒丫头提心吊胆地熬日子,好,现在你小心听着口诀。”

  乡老伯把口诀详细说出之后,又复述了三遍,然后说道:“以你的聪明智慧,想必已能记牢,我不妨告诉你,这种奇异内功心法妙用无穷,只有这入门第一层最是难练,尤其是已有武功底子之人,练时要他完全不涉及本身已具的内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你眼下穴道受制,本身武功无从施展,再者不管如何困难,在你反正全无别的事可做,非坚心一志地继续尝试不可,所以只有你居于这等困境才有希望炼得成功,我去了,回头自会来此接应。”

  之后,声息寂然,柳儿想来想去果然是除了照练之外,无事可为,当下便依诀修习,凝神默观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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