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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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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石头,扮成一个远道来杭寻幽探胜的富家公子,一袭儒衫,显得洵洵温文,风流倜傥而且英气照人。 石头用一项遮阳帽掩住了光头,盖住了招风耳,矮胖的身材挑起一担行囊,还加上一只书簏。 两人在清波门附近的永昌老店投宿,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当天,两人闭门不出。天一黑,赵羽飞悄然出店,偷越城关,在涌金门湖边偷了一艘采莲船,划过湖西,在苏堤第六桥跨虹桥登岸,取道直奔十余里外的灵隐寺,四更末五更初方悄然返店歇息。 一夜奔波,他已布下了眼线,也从灵隐的方丈大师处,知道了府城近来的动静。 住持大师圆通方丈是位有道高僧,上了年纪显得有点儿老太龙钟。其实,像灵隐这种天下闻名的大寺院,每天都有上百上千的香客和檀越登殿礼佛,方丈累得接待不暇,不老态龙钟才是怪事。 所以,少林派了高僧麓大师前来,帮助圆通方丈处理事务。 其实,麓大师此来的任务,乃是留意江湖动静。 上次赵羽飞来到灵隐,就是麓大师负责安顿他的。石头就是麓大师从少林带来的人,特地派给赵羽飞使唤。 打听地方的动静,必须有眼线。麓大师是非常人,对这件事已早有安排。 因此,赵羽飞重来杭州并不是孤单的。 一早,洗漱毕,石头带着店伙入室,店伙捧着一盘点心果品作为早餐。 石头对赵羽飞可说是忠心耿耿,途中的膳食告亲自调理,店伙送来的食物,皆须先经他过目。 石头命店伙将早点放在外间的八仙桌上,打发店伙离开,方笑吟吟招呼道:“大爷,早点送来了,四色精致点心两味果品,可惜少了一点,大爷如果觉得不够……” 赵羽飞恰好穿着停当,从内间走出,瞥了桌上的早点一眼,笑道:“四色两品还嫌不够,老母猪也吃不了那么多,坐下来吃吧,今晚你搬到外间来住。” 石头晃动着招风耳,猛抓光秃秃的头皮问道:“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搬过来丁?” 赵羽飞坐下信口道:“你那间上房,今晚有两位少年公子搬来住。” 石头讶然问:“少年公子?不是蒲老爷子?” 赵羽飞道:“不要问。蒲前辈在另一家客店,你千万不可说给旁人听。” 石头傻笑道:“小的知道,大爷叫我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 赵羽飞一面进食,一面信口道:“那两位公子爷住进来之后,你要装作不认识。” 石头道:“小的本来就不认识。” 赵羽飞道:“吃完早点,我要出去走走,你好好看住客房,不要外出,也许蒲前辈有口信传来。” 膳毕,他飘然外出,手握折扇,一摇三摆,飘飘然出了清波门,沿湖岸幽径信步向北走,不久,涌金门在望。 这一带堤岸风景相当幽美,堤岸的巨大柳树迎风摇曳,群驾争鸣,不少游客携着家眷在湖滨嬉戏,一艘艘华丽的画舫轻轻划过湖面,隐隐传来丝竹弦歌之声,令人浑然忘我,沉醉在这歌舞升平的湖光山色间。 这就是后来的柳浪闻驾,当时也是游客流连忘返的好去处,名列西湖十景之一,而且是最先看到的第一景。 涌金门的码头上,停泊着不少游湖的画舫,操舟的几乎清一色是丽质天生的船娘。 距泊舟的码头还有百十步,不少赶早泛舟至湖西看满湖朝霞的游客,已经登船解缆了。左面不远处一株柳树后,突然踱出一位长眉入鬓,星目炯炯的英俊年轻人,年约二十四五,穿一袭天青色宽大的布袍,背着手缓步而出,高大的身材,仪表非俗,脸上挂着引人好感的微笑,相距十余步便颔首招呼笑道:“兄台一早便光临湖滨,雅兴不钱。” 赵羽飞无由对这位年轻人生出三、四分好感,惺惺相惜,看得甚是顺眼,止步笑道:“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年轻人走近长揖为礼,微笑道:“小生姓王,名海华,草字瀚洋,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幸会幸会。” 他回了一礼,双方年岁相若,由于对方谈吐不俗,态度和蔼,不由增加了五、六分好感,道:“在下姓赵,名羽飞字振器。听王兄的口音,似是本府人氏。” 王海华向南面一指,笑道:“兄弟祖籍余姚,迄高祖辈方迁至本府,家住望江门泰和坊,赵兄是……” 赵羽飞一怔,不假思索接口道:“哦,原来是本府四大世家,望江门王府的佳子弟,果然名不虚传。” 王海华客气地笑道:“赵兄夸奖夸奖,谢谢。” 赵羽飞借机避开对方探问底细的话题,泰然道:“本府四大世家中,文以尊府为首,武以武林门章家为魁,请教宏文公是王兄的……” 王海华接口道:“那是家父,兄弟行三,上有两兄一姐。” 赵羽飞欣然道:“原来是王三公子,失敬失敬。令裕崇经公二甲进士出身,文采光华,仕林尊崇,历官自知县以迄内阁学上致仕。令尊宏文公,正途出身三十年仕途一帆风顺,文章华国,学富五车,官拜詹事府后事,辅导太子掌统府坊局之政事,尊称儒林俊彦。不幸五年前因病致仕,但相信早晚起复有期。王兄官宦世家,进光被乡里,文苑清流光耀仕林,想必家学渊源,才华出众,不知王兄在何处就学,可有功名?” 他这些赞美之词,并非无因。他祖父一代重臣,掌虎符威震四方,世袭侯爵可算是真正的阀阅世家,对当今的朝廷出色重臣,当然颇有认识。 杭州四大世家中,文武两家的祖、父辈皆极有名气,所以他并不陌生。 而王府的两代人物,都是名重仕林,声誉甚隆的好官,确也值得他尊崇。 这一来,他对王海华的好感,又增了两分。 王海华脸上并无得意的神色,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他感到困惑不解,但也十分佩服,忖道:“任何人会以自己的好家世而欣慰,这位王三公子却一无表示,果真是谦虚明礼之士。” 王海华察觉他的目光中有疑问,赶忙笑道:“好叫赵兄见笑。家祖年事已高,家父久病在床,兄弟不忍心远离膝下,因此不再以功名为念,反而喜爱跑马射箭技击,锻炼体魄,娱亲于膝下,于愿足矣。” 王海华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俗语说,忠孝不能两全,在家中尽孝娱亲,并没有什么不对。 至于跑马射箭技击,这是不论学文学武;都是必学的基本技击,文官照样要带兵打杖,天下各地的学舍,皆列有这些功课。王海华喜爱盘马弯弓,也是正正当当名正言顺的事。 因此,赵羽飞并未介意,笑道:“技击不但可以健身,也可保国卫民,好事嘛。早些年海疆不靖,海贼与倭寇多次跌睛杭州,如果不会武,岂能保全身家性命?” 王海华眼中涌起疑云,讶然问:“赵兄,你懂得真不少呢?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氏,怎知道本府的许多事?” 赵羽飞道:“兄弟的确不是贵府人氏,但在贵地住了一段时日。” 王海华道:“赵兄的府上是……” 赵羽飞道:“小地方,祖籍河南中州,寄籍凤阳中都。” 王海华一怔,讶然道:“中都?这么说来,赵兄也是官宦世家了?” 赵羽飞道:“居住在中都的人,并非皆是官宦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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