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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赵羽飞道:“每个人的遇合不同,本来并不希奇,师怕他老人家其后悟道出家,与水仙宫主人,仍通音闻,这是因为水仙宫主人文武全才,超凡绝俗,并不以儿女私家等俗事为念,仍然与我师伯相敬相爱。”

  尤丽君道:“若是如此,何以水仙宫后来又为非作恶,结怨于天下呢?”

  赵羽飞道:“这就是连家师伯也为之大惑不解之事,二十年前,水仙宫主人,即华水仙灵均,遣人到少林寺来,请家师伯写字勒碑,以便见信于天下,这块碑目下已沉没在大江中了,碑上的内容是保证水仙舫能公平较技,绝不以暗算手段害人,因此,不久这件事就传遍了天下。”

  尤丽君接口道:“假如水仙舫借此作恶,令师伯自应立刻追究才是。”

  赵羽飞道:“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水仙舫初入江湖,并没有登舫者死这一禁条,而且据一些前辈高人,登航较技之后,都对华水仙十分倾佩折服,因为她风度清绝,谈吐高雅,武功之高,当世无两,虽然谁也未见过她的真面目,但仅仅是上述的种种,已足以使天下英雄为之倾心神往了。”

  尤丽君哦了一声,道:“她不肯以真面目承人,想必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此外,当然她心中是希望令师伯来看看她的。”

  赵羽飞道:“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家师伯持成精严,从未下山。而且在水仙舫出现江湖的第七年时,便当上了方丈之位,更是永无下山见她的可能了,只是这么一来,水仙舫上那一方石碑,份量更增加了无数倍。”

  尤丽君轻轻道:“你以为令师伯一定没有下过山么?”

  赵羽飞道:“假如他老人家曾经下山,在下亦无法得悉,总之,当家师伯成为方丈大师之后,三年左右,水仙舫突然改变了作风,订下登舫者死这一禁条。”

  尤丽君道:“这样说来,令师伯必定要出马了?”

  赵羽飞笑一下,道:“你不知道本门的情形,无怪有此一问,要知本门可算是天下武林第一大门派,人才鼎盛,遍及字内各处,寺内僧侣亦有数千之众,身为方丈大师的,任何举动,皆足以影响天下,因此之故,他岂能轻易下山出手?”

  他叹一口气,道:“于是,在水仙舫作恶了五年之后,也就是在十年前,方丈大师便派家师代他前往,兴问罪之师,当然这件事非常秘密,举世无有知者,这正是家师何以一直都在俗家,而又不让别人晓得他出身于少林之故了。”

  尤丽君点点头道:“这道理我也懂得。”

  赵羽飞道:“先师虽是不负师伯所托,完成使命,可是他自此一役之后,常有郁郁之态,两年前就病逝了,不过,他可留下了不少事要我去做呢!”

  尤丽君忖想一下,问道:“他病逝之故,你猜和水仙宫有没有关系?”

  赵羽飞道:“就算有关系吧,为何如此厉害?此是家师祖及师伯都想不透之事。”

  尤丽君垂下眼皮,道:“我说出来你会不会生气呢?”

  赵羽飞讶道:“你怎会知道?说吧,告诉我,那是什么缘故?”

  尤丽君道:“你师父一定是非常恪遵礼教,重义轻生之人,对也不对?”

  赵羽飞道:“是的,他真是这样一个人。”

  尤丽君又道:“他的相貌外表,恐怕还比不上普通之人,对不对?”

  赵羽飞讶道:“奇怪,你又猜对啦!”

  尤丽君道:“正因此故,华水仙以绝世丰姿去迷惑他,使他失足,虽然他没有深陷下去,但在他来说,这已经是大逆不道之事了。”

  赵现飞惊得面色全变,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尤丽君仍然垂着眼皮,微带含羞之容,因为这等话从她口中说出,总是不大好意思,不过她又接着说道:“一来华水仙必是极美之人,二来你师父从来没有受女子垂青,所以他无法自持,铸成大错。这一错谁也无法挽回,因此,他自怨自恨,懊悔交集,终于病殁了,而他的心事,即使是亲如父子兄弟,也无法启齿的。”

  赵羽飞举手拍着脑袋,道:“哎呀,我们何以从来想不到这一点,我想不到,不算希奇,但我师祖师伯,乃是什么人物,何以从没想到过。”

  尤丽君道:“这就是我猜你师父一定很丑陋的缘故了,假如他长得帅些,别人既想得到这一方面,而你师父也不致这般容易被迷惑了。”

  她的分析,深入芒微,使人不得不服气,赵羽飞回想到自己,果然因为一向得女子垂青,所以在这一方面,心理上准备充份,并不十分重视,自然这么一来,也就不易受迷惑而铸成大错了。

  他叹一口气,道:“当然水仙宫很不好对付,敝寺人才虽多,但碍于人事上的缘故,使师伯也感到无人可派,水仙宫必是有鉴于此,查明先师病殁,几年后又重现于江湖上。”

  他言下之意,已明白表示出自己有负师门所托,无法制裁水仙宫,十分遗憾,亦等于暗示他此行必定失败命丧天险之中。

  尤丽君盈盈眼波,落在地面上,轻轻道:“所以我才求你不要冒险啊!”

  赵羽飞摇摇头,道:“范南龙的圈套,已经成功了,我若是无法打破此一圈套,焉能去对付水仙宫?唉,我的生死不足情,只是奇怪那华水仙既然昔年能使家师伯这般敬重,可见得她的修养风标,必定超凡绝俗,但何以后来竟变成如此邪恶?”

  尤丽君道:“这一点要我答复么?”

  她的神情和口气,都显得有点儿奇异。

  赵羽飞却因陷入沉思之中,所以没有觉察,过了一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决地道:“尤姑娘,请你打开入口,在下唯一的要求,请你务必对我们所谈,保守秘密。”

  这话说得如临死诀别之言,尤丽君突然倒在他怀中,道:“啊,你别进去,我求求你,别进去。”

  可是她却感到对方有如木人一般,态度坚决,不问而知她绝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尤丽君黯然叹息一声,道:“好吧,但你千万不要逞强,一旦发觉不妥,便赶快退出来,这一点,你想必能够答应我。”

  赵羽飞点头道:“一言为定,请把门户打开。”

  尤丽君嫣然一笑,道:“你如此着急,可见得必是恐怕再耽误下去,会被我软化了,但你不要怕,我绝对不肯以柔情削弱了你的侠慨豪气。”

  她走到墙边,伸手按住墙壁,又道:“我一板动机关,便有一个三尺高的洞门出现,那地火的热力也跟着侵人,如若是普通之人,单是这一阵热浪,便将活活烤死,你虽然不会怎样,可是你大可以利用这阵热浪,测验你的耐力,再冒险不迟。”

  赵羽飞身形一晃,已到了她身边,拉住她的玉手,柔声道:“既然热浪可畏,你何不先行离开,莫要因而受伤,我心如何能安。”

  尤丽君甜甜一笑,雪白的牙齿,衬托出鲜艳的红唇,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要紧,我每日都须受这风火两劫,早已习惯得很了。”

  赵羽飞这才放心,只听一阵隆隆响声过处,墙上出现一个洞口,当这个洞口还未完全开启,阵阵热浪,已使人生出了昏眩之感。

  赵羽飞急忙调匀真气,运功抗热,霎时间已能适应,转眼看时,但见尤丽君玉面已沁出了点点汗珠。

  他怜惜地说道:“你每日都要尝一次风火之劫,真是莫大的折磨,待我采得灵药,你就可以永远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尤丽君姿势优美地摇摇道:“不,赵郎你弄错了,人生唯有一死,可以永远解脱痛苦,若是留在人世,此苦方灭,彼苦旋生,总是没有法子可免的。”

  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赵羽飞却觉得不服,忖思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含笑执住她软绵绵的纤手,诚恳地道:“我虽错了,但你也没对,人间诚然永远免不了有痛苦,然而说到一死,便变成不苦不乐,不比留在人间,努力获得成功之时,还有快乐可言。因此,人间自是足恋,并非只因有快乐,亦因有痛苦之故。”

  尤丽君怔一下,道:“这话很耐人深思,我得好好地想一下。”

  赵羽飞畅快地大笑一声,道:“譬如今日,我如果冒险犯难,忍受地火烤炙之苦,为你求得灵药,试问我心何等快乐。一切痛苦已变得微不足道了。”

  尤丽君又是一怔,道:“你对我如此深情厚意,我可就感到很值得活下去了,可是……唉……”

  赵羽飞突然问道:“你直到咱们处身此宣,方始说了很多话,例如劝我别冒险等等,是不是因为在这儿讲话很安全之故?”

  尤丽君点点头道:“是的。”

  赵羽飞问道:“你怕谁窃听了去?敢是另有一个比范南龙更足以使你忌惮之人在此?”

  尤丽君点点头,清澄漆黑的眸子,笔直望向他眼中,轻轻道:“就是水仙宫主人。”

  赵羽飞毫无惊疑之色,颔首道:“我也猜是她。”

  尤丽君微微观出着急之色,望着对方。

  赵羽飞笑一下,转身钻入洞内,但马上就探头出来,道:“你放心,我不会问及你与她的关系的。”

  尤丽君讶道:“为什么?我正要告诉你呀!”

  赵羽飞道:“不必了,因为我怕我失去冒险的机会。”

  尤丽君啊了一声,感动地热泪盈眸,轻轻道:“想不到蒙你这般错爱,定要为我解除痛苦,唉,叫我以后如何能报答你呢?”,

  赵羽飞伸手捏捏她的面颊,道:“假如我此行成功,你报答我的法子多着呢。”

  他决然掉转头,向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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