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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三个人都见多识广,愣然一下,相顾诧讶,雪山鵰邓牧首先道:“这谜儿有点意思了!这些东西分明是火药暗器,除了是火狐崔伟的东西外,还会是谁的?”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那么这些火器怎会沉在潭底?而且革囊丝毫无损,若是因为被人暗算了,而将他的革囊掷在潭中,也应有开过的痕迹呀?”

  车丕耸肩道:“褚老大,你何必固执,这些东西定是让人解开来,却怕里面有毛病,干脆摔在水里,一时不曾察觉这囊有油布裹住……”

  邓牧大声同意道:“车香主此言不差,定是因此故而完整无损!”

  褚莫邪也同意了,当下小心翼翼地将一干火器都摔回水潭中,以免不慎惹祸。他道:“这样推想来,火狐崔伟仗以纵横的利器一失,必定也是命丧荒山。我们倒是上京走一遭,料那于叔初必定不愤,往京中寻他们晦气,我们乐得看看热闹!”

  冷面魔僧车丕像是想起什么事,面色变得十分阴沉,褚莫邪道:“车老二,你别记着崔老儿的旧仇,他人都死啦,还想它干么?”

  车丕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什么。雪山鵰邓牧微笑一下,道:“我去一去就来,两位香主且等我一下!”说完话,身形微动,一掠数丈,转眼扑入林中,似是要寻地方解手模样!

  九指神魔褚莫邪笑一下,轻轻道:“邓香主知趣得很,车老二有什么话快说吧!”

  车丕道:“你我一别多年,这番因教主之事,重聚一起,但我的心事还没空细说,现在不得不说个清楚,好定去留之策……”他歇一下,面色仍然十分阴沉,彷佛突然间在心上多了块巨石,又像回忆起一件凄惨而可怖的旧事。

  “自从我们一同在移山手铁夏辰处,受挫而归之后,你我便各自分手,你还记得么?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点点头,他继续道:“自那时起,我心中便念念不忘报一箭之仇的心愿,于是我更用心锻炼独门寒云爪,可是每想到即使我略有精进,那铁老儿何尝不会进步,而且他还有西凉派的老辈指点,无论如何,不会落在我之下,所以有时觉得很灰心!直到十年前,有一天,我在孟津附近,发现一艘官船,姓什么都忘啦,反正是告老归休的大吏,当晚我便去光顾这艘船,那些船夫当然都匿伏不敢动弹,几个家人也让我手下捆起来,之后发现除了一个老头儿,便是退休的老头儿,还有一对年轻夫妇,乃是老儿的儿子和媳妇,我见这小媳妇长得很好,便拉她入舱中,她的丈夫冲进舱来,跟我拚命,我不想先杀死他,以至那小媳妇全没兴头,便点了他软麻穴,由得他瘫倒舱中,瞪着眼睛。结果我把那官儿全家杀个清光,还有一个小孩子,也让我宰掉,半个活口也不曾留下,之后便回到老巢。”他叹口气,寻思片刻,褚莫邪对这种斩草除根的杀人法子,早就惯常,面上神色丝毫没变。

  他又道:“回到老巢不久,天快要亮了,我正想安歇,回到房中,忽见我的床上有谁在睡卧,用被蒙住头脸,偃卧不动。我十分奇怪,是谁敢擅闯进我的房间?走近床边看时,一只手露出被外,手指尖细纤长,肤白如玉,十分美丽,立刻可以断定是只女人的手。这只手已经这么美丽,那人可想而知,当下化怒为喜,掀被一看。我想那时我一定目瞪口呆得像只木鸡一般,你猜那女人是谁?……”

  褚莫邪阴森森地哼一声,冲口道:“那还用说,定是让你奸杀了的小媳妇!”

  冷面魔僧车丕咬牙道:“猜得好,正是那小媳妇,她已被我用重手法,一袖碰破脑袋,连面目也血肉模糊,抛下黄河去,水流湍急,即使大白天要追捞回尸体,也无可能!但此刻怎么会回到我床上来卧着?而且掀起被之后,她微微发出声息,似乎要坐起来!当下我本能地嘿然吐气开声,使出寒云袖中‘穿山裂石’的重手法,双袖笔直向这小媳妇上中两盘全力敲击!我想这一下连床也准要打塌,哪知双袖堪堪到时,倏觉一股力量,在分寸毫厘之间,吞吐拒引一下,双袖那么大的力量都化解掉,使我更加吃惊,倒纵开丈许,凝神待变!风声飒然微动,眼前花处,我面前已站住一个人,那份轻快迅疾,简直便和鬼魅无异,我哪暇细看,听风辨位,袖爪齐施,急攻扑来人影……”

  “你这下糟透了!”九指神魔褚莫邪禁不住嚷出来:“那分明是星宿海两老怪擅长太阴至柔之力,你怎会当时还不醒悟?”

  “唉!这叫做当局者迷,而且那面目间血肉模糊的小媳妇也把我吓着啦,当时我施展出独门寒云鬼爪,连攻三招。在一瞥之间,察觉那人身量颀长,颔下一部山羊胡子,全都白了。他虽是迂徐舒缓地闪避,但实际上恰到好处,不论时间或部位,总是使我有动辄招式便会用老的危险,于是我使个败式,腾身退出房门。他没有追出来,在房内静悄悄地,不知干什么!我在房外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探头张望,只见那人坐在靠窗边的一张椅上,神态悠闲地向我笑一下,招手叫我进房,他的笑容可不好看,反而在他那瘦削严刻的面上,多添出十分冷意。这刻我才发觉他竟是没有一边臂膀,甚至脖子也有点儿歪,加上他用的身法和力量,于是想起此人来历,我很快便联想到让我劫杀那艘官船,也许是跟他有什么瓜葛,心中禁不住忐忑起来!不是车老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他刚才露的几手,便加上褚老大你也最多和人家缠个平手,但人家还有一个未出面哩!”

  褚莫邪不怿地哼一声,接口道:“车老二你的胆子给吓破啦!以你的寒云爪和我的白骨掌,不须这么胆怯,即使天残地缺两个老怪一齐上来,我们最多落个无功而退,还能跑不了么?玄阴教潜势力甚大,教中能手甚多,加之教主的武功,真个天下无双,又不可相提并论……”

  车丕道:“正是这样,我才动了托庇玄阴教的念头,谅星宿海两老怪不敢惹本教,咳!你听我说下去,那老家伙正是天残老怪,当时我忖想此事终须知个水落石出,究竟他为何捉弄我?方能够想办法对付,于是只好走进房间去,却听到身后有竹杖点地之声,回眸一看,原来又是个长着灰白山羊胡子的瘦老头,跟着我走进房间,他双手俱全,只是少却一足,手中拄着一根五尺许长的青竹,便像另外的一条腿般,十分从容地走进房来。这时我明知他必是名为地缺那老怪,便注意地盯着他的下盘,抬头忽然发觉他的神色显出十分暴怒,心中暗吃一惊,大概是独犯了他的忌讳,幸好天残已开声说出一番话,才避过这个碴儿,可是那番话,使我在十年后的今日,竟不知如何措置,只好托庇碧鸡山玄阴教中。”

  褚莫邪道:“究竟他们要你怎样?你倒是赶快说呀?”

  车丕道:“他们的意思是要我在十年后,用我独特的房中秘术,将一个指定的女人,弄得真阴摇脱,自行堕下胎儿,然后把紫河车捎给他们……”

  “那有什么难的?”九指神魔褚莫邪有点责备地道:“这种事在你还不是易如反掌?我却为了你自甘受制于人,觉得十分丢脸,不过既然你认为不敌,那即使替他们办这件事,也不会为难呀?”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车丕懊恼地摸摸秃头,继续道:“我并非这么容易便乖乖听他们命令,实在是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缘故,那便是他们答应传授天下至柔的太阴掌力,以作酬报。这种掌力,正是移山手铁老儿的克星,我岂有不愿之理?便快活地答允了。哪知……唉!不但使我的心碎了,而且还要觅地托庇余生,真是孽报!”他歇了一下,还想说下去,却见雪山鵰邓牧从林中走出来,便咽住了,只说:“待晚上有空再告诉你……”

  九指神魔褚莫邪脸上浮起诧异的神色,一个劲儿在思量着冷面魔僧车丕所说的话,尤其是“心碎了”那句话,因为他们这一对陇外双魔合作横行多年,从来就未曾有过感情上的负累,通俗一点的说法,便是他们简直没有心肝。褚莫邪嗜食人肉,以杀人为乐,而车丕也以先奸后杀为无上乐趣,这一对穷凶极恶的魔头,哪儿会有心碎之事发生?此所以九指神魔褚莫邪大为惊讶!

  褚莫邪念头一转,低声道:“车老二你不必着急,大不了这三年托身于大内,谅天残地缺两老怪也不敢与官家为敌,详细办法慢慢研究……”

  这时雪山鵰邓牧已走近来,车丕不便做声,点头示意赞成。雪山鵰邓牧道:“适才我在附近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形迹,如今天色已晚,我们的行止还要商议一下!”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我看最好沿那条路走下去,或者能够发现其他线索,再者顺便寻个宿处,邓香主意下如何?”

  雪山鵰邓牧没有异议,于是三人重复联袂投奔大路,夜色已降临,群山乱岭中,虫鸣兽号之声,此起彼应,显然在附近难以找寻到人家歇宿,不过他们三人半点也不把投宿之事摆在心上,以他们一生闯荡江湖,餐风露宿的生涯,根本成了习惯,说得确切一点,黑夜才是最适宜他们的时候。

  约摸走了个把时辰,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魔头,脚程自然极快,这时将要走出碧鸡山脉的丛山群岭,雪山鵰邓牧不时飘身飞上树巅,瞭望四周。忽地发现前面不远处,有黯黄的灯光闪动,便下来告诉他们。

  冷面魔僧车丕自个儿跃上树杪,闪眼眺望,果见在里许左右处,一点淡黯的灯光,闪烁在无边的暗影中。他微微打个寒噤,飘身下来,只听褚莫邪有点欣喜地道:“那么我们便奔那灯火去便了,虽然山野荒僻之地,即使住有人家,也不该半夜三更还亮着灯火,乡下人节俭成性,此举大有古怪。不过凭我们三人,怕他何来,车老二你说是不?”

  他禁不住摸摸秃头,嗫嚅一下,终于没有回答,雪山鵰邓牧首先前行,一面道:“歇息与否,还是其次,先寻点吃食,才是要紧!”

  九指神魔褚莫邪轻轻一推车丕,嘻嘻阴笑一声,三人身形晃动,眨眼便走出老远。

  剎那间已走近有灯光闪动之处,原来在一处山坡上,不规则地连有十几座矮小的屋子,屋外差不多都摆着些猎户的用具,一望而知这儿住着十几家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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