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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二十四回 金刚趺坐 峨嵋降妖原一脉 羊角长驱 苗汉传功第几人

  阴无垢眼光从一群天魔艳女中,却见一个老僧人盘膝坐在地上,方面长眉,耳轮垂肩,双眼并没有闭上,凝视着诸般妙景。但觉宝相庄严,完全不为魔相所动。

  这先后天姹女迷魂大阵,乃是阴棠最厉害的一着,由十八个美艳少女,各各手持红纱,盘旋歌舞,另外阴棠自家也得亲身主持。她们手中红纱幻化成的天魔艳女加上她们本身便是先后天姹女。

  阴无垢倏觉心神摇荡,好像自家也要参加这群魔女之中似的,不觉吃一惊,忖道:“连我修持过姹女迷魂大法的人,都会心旌摇荡,这大阵的威力可知!”

  那十八个艳美女郎,在阵法催动之后,都昏迷无觉,竟不知是施法迷人,抑是自己被天魔艳女所迷?

  榴花站在一旁,没有参加这个阵法,只见她望望天色,焦躁地等待着什么。一刻工夫,乐声已由淫荡绮靡变为凄厉悲哀,无垢更为吃惊,念道:“大阵已发动多时,何以此刻才到这十三界中的幽冥界,不过这是最具威力的一关,啊!赤阳子老前辈也闭目入定,抵抗幽冥诸般魔相了!”

  榴花忽然举手向赤阳子比了几下,无垢一眼瞥见她手掌中托着一支五寸长的三棱毒药镖,心中一震,想道:“这种三棱镖十分沉重锋利,能破金钟罩等外功,榴花乘他不能分心之时,欲行暗算……”

  她急忙探手小囊中,摸出自己擅用的枣核钉,但榴花在她探手之际,蓦然一振手腕,那枝三棱毒药镖已电射而出,她已来不及出手相救,禁不住轻轻惊噫一声。

  只见那支沉重的三棱镖一直打在赤阳子身上,当镖尖快要沾到他灰白的僧袍上时,就像碰上极坚硬的东西一样,倏然跌在地上。

  赤阳子双目微睁,口中宣诵一声佛号,虽然并不大声,但在繁弦急鼓,鬼声啾啁的喧声中,仍然十分清澈悦耳,那声音在大堂中回旋返响着,久久还未消歇。

  阴棠妙舞正急,媚相毕呈,此时像给人大力敲了一下似的,跄踉几步,再舞时已显见身形大为迟钝!

  无垢不知赤阳子已施展佛家降魔大法,只宣诵一声佛号,便将阴棠元神反禁制住,使她如觉魔功奏效,敌人渐渐忍受不住,于是更加急施法。其实她的身形已逐渐缓慢,剎那间先天魔女已减少了许多。

  榴花已看出不妙,因为她曾修炼过这个大阵,这时急叫一声,扬手打出一物,赤阳子宛如不觉,闭目趺坐如故。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石破天惊地大震一声,赤阳子身上发出红蓝两种火焰,裹住他全身焚烧。

  大厅堂中倒下一片,几个在赤阳子身边一丈方圆以内的美女,都炸成几截,血肉狼籍,断肢横飞。其余距离得远的,也晕倒地上,动也不动!

  两股火焰眨眼间熄灭,赤阳子依旧趺坐不动,嘴唇微微掀动,低声地宣念佛号,旃檀香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厅堂。这原不过眨眼间之事,榴花见再袭无功,顾不得厅中被炸死的人是谁,纵身便退,只听赤阳子大声朗诵几句真言,榴花立觉身重如山,移动不了分毫。

  阴无垢惊呼半声,纵身出来,赤阳子忽然睁开眼睛,道:“阴无垢,你赶来了!”

  她只见厅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一时看不见阴棠倒在哪儿,也不知究竟是怎样弄成这情景。她只记得一声雷震,两股红蓝火光冲起,之后便变成这样子了!

  她纵身落在赤阳子面前,跪倒在地上,惊惶答道:“后辈阴无垢谒见,请老禅师慈悲……”

  赤阳子垂下眼帘,戟指向着榴花道:“此女恶孽甚深,留她不得!”榴花蓦然尖叫一声,手足俱能动弹,她尖声叫道:“原来这老秃驴是你这婊子勾来的!哼,为了个男人,竟不惜背叛师父,你看师父已在血泊之中,是你勾人害死她的!”

  赤阳子宏声叱道:“咄!妖女住口,你明知阴棠在我身侧,还使用那种火弹,老衲若无金刚护体,岂不早受你暗算?分明你居心歹毒,要乘机自立为一派宗主,使用这种歹毒下流手段。老衲无忧无嗔,却不容你信心诬蔑!”他庄严地注视着榴花,又道:“你好像还有些伎俩,不服老衲的金刚降魔趺坐,井底之蛙,原不足怪。老衲虽入佛门多年,却未除杀戒,待你使尽伎俩之后,方为世除害便了!现在你不必试图逃走,老衲决不能让你遗毒人间!”

  阴无垢听榴花说阴棠在血泊中,扫眼看时,果然在赤阳子身左两丈许外,阴棠躺在地上,鲜血满身。她纵身扑去,只见阴棠双臂尽断,昏倒地上。不由得泪下如雨,抱着阴棠哭起来,口中含糊地念叨道:“娘啊!我千辛万苦求得爹爹答应替你讨情,饶你一命,哪知万里奔波,仍然徒劳,教我心中好苦,这个劳什子……”她从小囊中取出一面六角形的小金牌,两面都刻着梵文,随手一摔,道:“这劳什子有什么用处啊!”

  那面金牌摔滑在赤阳子面前,他“哦”了一声,心神稍分,侧顾阴无垢,那样子似是要问他什么话。却听榴花厉啸一声,本来已经随着夜色降临而暗淡的厅堂内,忽然变成漆黑一片,风声呼啸而起,宛如千万恶鬼摧山裂岳地拥来。

  赤阳子忽然发出一声禅唱,梵呗经声四下浮起,他手中托着一件东西,大放光明。厅堂内立刻看个纤毫毕现,只见榴花已变成光秃秃的尼姑,满头云雾也似的乌丝,不知何去!阴无垢在一明一暗,异声梵呗交迭涌现之时,抬起眼来,这时看得真切,知道榴花是用魔云网妖法,将自己满头青丝自行卸下,化为遮天盖地的魔网,欲将这厅中一切生物都置诸死地,哪知赤阳子一声禅唱,已破去这妖法,手中托着发出无量光明的东西,正是自己摔掉的小金牌。她还未来得及讶异,赤阳子已朗声道:“佛门无不渡之人,天意如此,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在赤阳子说话之时,榴花睁眼突睛,如有阴魔附体般,嘿然一叫,忽然一声暴响,榴花已倒在尘埃,但血光激射,雷声隐隐。她竟使用同归于尽的最狠妖法,“尸光血雨”大法,那血光分作两路,一向赤阳子,一向阴无垢激射覆盖而来。

  她的动作原是一气呵成,作者正是一枝秃笔,难分两处描述。赤阳子本已心神微分,借着那面小金牌,用佛门降魔大法发出一声禅唱和无量光明,破掉榴花的魔云网妖法,在他说话未毕,榴花已使出最后杀手,当下便显出他面壁闭关的上乘造诣,他一心两用地使出内家最上乘的轻功心法,“移形换位”,蓦然灰影闪处,已挟起两丈外的阴无垢和阴棠退开丈许,同时之间,左手法诀一扬,香风过处,旃檀扑鼻,那两股漫天飞洒的血雨,金光闪烁跳腾,晃眼无影无踪。

  赤阳子将阴无垢和阴棠放在地上,念一声“阿弥陀佛”,低首顾视身上道:“老衲昔年结习,未能尽除,杀心偶现,便遭一劫了!”敢情他宽大的僧袍上,已染有一点拳头大的血印。

  阴无垢掩面哀啼,指缝间涔出鲜血来,赤阳子摇首道:“善哉!我有金刚护体,却让这点血的余沫飞溅,毁你花容,老衲心不能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些药末在掌中,温柔地移开阴无垢的手,“噗”的一口气,把药末吹在无垢面上。当下阴无垢疼痛立止,赤阳子道:“这是圆法赠我的灵药,立刻能够止血生肌,你且抹净面上血迹,我替你救回你母!”

  阴无垢举袖拭去面上血迹,低头见赤阳子已替阴棠止住双臂断折处的血,并且迅速地撕下僧袍,替她裹扎好,一面又放一粒丹药在她口中。

  阴无垢失声哭道:“天啊!我的面……我的面尽是瘢痕,这如何是好……”

  赤阳子微喟一声,过了片刻,阴棠哼叹几声,张开眼来。她歇了好久,才把发生的情形弄清楚,抬起手来,想抚慰伏在身上哭的女儿时,发现自个儿已没有了手掌,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她难过地用手臂围绕住女儿的脖子,温声道:“孩子别难过,娘会替你想办法,快别哭了,把娘的心都哭乱啦!”

  阴无垢抽咽着抹眼泪,阴棠在地上向赤阳子稽首道:“老师叔,多蒙你法下超生,存我蚁命,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赤阳子道:“老衲焉能居功,你女儿千里跋陟,去求圆法救你一命,虽然天数难逃,但一片孝心,冥冥中已解你死劫,她方是救你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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