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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碧螺岛主于叔初这次以为一定得手,哪知石轩中还有一下妙绝人寰的救命绝招,见他左掌起处,不知怎的正好封闭住自己勾魂杀手,忙撤回手臂时,已觉敌人掌风压竹,尽力一退,却已无及,“嘭”的一响,手中竹剑已被石轩中打了一拳。幸而应变得快,已经消卸了那一拳的气力,否则也会像他一样竹剑撒手了。他不觉瞠目愕了一下,忖道:“这是什么招数呀?两手招式不同,力量各异,我可从来未曾见过……”

  石轩中也惊忖道:“我这一拳打在他竹竿上,要是他使的是真宝剑,我的拳头难保不遭殃哪!此人我万万不是敌手……”

  忽然一个洪亮的嗓子大叫道:“岛主,请你截下这小狗贼,别让他跑了!”

  两人都讶然惊顾,只见在二十余丈外,一个身裁伟岸的老头子,须发已经全白,却矫健地一掠两三丈,向这里扑来。石轩中认出来人便是师父的好友火狐崔伟,恐怕他也插上一手,夹攻自己,那非冤枉而死不可!当下念头一转,撒腿就跑。

  碧螺岛主于叔初不大高兴地上前俯身拾起宝剑,火狐崔伟见石轩中逃跑,心急得很,径自向石轩中逃走方向追去,一面大声道:“岛主,崔某是从公孙璞处得知此小子踪迹,公孙璞已吃了他的亏,不愿意亲自来……”

  碧螺岛主于叔初“哦”了一声,展开身形,也自追去。原来碧螺岛主于叔初并不认识崔伟,却和公孙璞是忘年好友,起初他不高兴的原因是气恼崔伟大呼小叫,把石轩中吓跑了。这时一听公孙璞吃了亏,便也迈腿急追。可是眨眼间,石轩中已跑到山里去了。

  这时于叔初听了崔伟自称崔某,便明白这人便是以火器驰誉江湖的火狐崔伟。也知他跟公孙璞是老友,便将一肚皮不高兴收起。这时两人并肩而驰,他暗中要较量火狐的脚程,便道:“崔老,闲话休提,快追!”

  说罢,脚下加劲,使出登萍渡水的轻功,一溜烟般向前飞驰,不过他的姿势与别人不同。别人施展轻功,都是一掠数丈地飞纵,只有他是贴着地面,滚滚而去,其实这是他身量矮胖,所以练了这样别出心裁的轻功。

  走了箭许路,越过一座山丘,已看见石轩中的身影,一闪即隐。这时崔伟已落后了两丈,于叔初不管这许多,蓦然自己心急起来,运足脚程,朝前急驰。再越过一个山丘,面前地势陡起,三面俱有树林,竟不知石轩中落向何方。

  他踌躇了一下,片刻间,火狐崔伟已赶到身后,见面前地形,已知于叔初踌躇之故,便道:“这小贼好生滑溜,我们分两面包抄搜索,总会逼他走出此处群山!”

  碧螺岛主于叔初点头应允,于是两人分开,向林中搜索。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在那面山脚会合。碧螺岛主于叔初一无所得,火狐崔伟却道:“适才我碰见两三个樵夫,他们说曾见一人向北而去,比飞鸟还快,我惦记着要和你会合,故此折回来。”

  当下两人计议一下,都觉气忿难出,决定追赶下去,好歹找个水落石出,于是一直向北追踪。他们两人都是江湖高手,经验阅历都十分丰富,眼光精细准确,傍晚时分,已追踪到河清府地面。经过三国时诸葛武侯隐居的卧龙冈,暮烟苍茫中,冈陵起伏,云树高低,徒令人起凭吊当年的感慨。

  火狐崔伟道:“梅城北关的玄妙观,观主一尘道长,与我曾有数面之缘。他观中徒众甚多,眼线极杂,我们不如到那里去,一方面请他代为查探,比我们自己乱摸好得多,一方面也可憇足一宵,岛主以为如何?”

  走了整天,碧螺岛主于叔初那么狂傲杰倔的人,也不觉对崔伟生出好感。因为火狐崔伟不但武功精纯,而为人更磊落坦直,古道热肠,使他无形中愿意跟他做个朋友。这时并无异议,两人便一径走向梅城。六七里路顷刻便走完,但见四关连阡为郭,宛若一朵梅花,甚为美观。穿过嚣闹的大南关,一直走到北关,便来到著名的玄妙观,但见亭榭精巧,园林幽雅,此刻天已入暮,尚有游人流连其间。

  两人在前观通名求见一尘道人,只片刻功夫,那一尘道人已亲自出来迎接,一直引到后观静轩中,彼此互道倾慕,寒暄一番。碧螺岛主于叔初名震天下,凡是武林中人,谁不闻名?这一尘道人本是峨嵋派中高手,但来此主持观务已有五十年,也不知教出了多少徒弟,江湖称为梅花派,变成峨嵋一支派。他的一个俗家弟子现为河南省总捕头,因此在社会各层均有耳目。

  一尘早闻于叔初大名,此时夤缘相会,甚为快慰,却觉得见面不似闻名,在他想象中,怎样也料不到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汉子。但他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因此小觑于他。

  殷勤奉茶之后,一尘便动问来意。火狐崔伟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当然他没有把于叔初跟石轩中交手的情形说出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只将石轩中的简略出身和公孙先生受挫之事说了。

  一尘十分诧异地道:“啊!愚叟公孙先生也败于此子手下么?贫道却料不到崆峒派武功这般精绝!况且此子年纪尚轻,内力造诣怎会比公孙先生数十年修练之功还胜强一筹呢?再经以时日,此子未可限量哪!”

  末后一句,触着于叔初的心病,他猛然拍剑道:“是啊!这小子也曾与我交手,虽然不怎么超妙,但目下江湖上能和他比肩的,却不太多了!当时我虽将他的剑击落,到底还让他溜啦!”他说的倒是实话,并没有矫饰,不过他肚中雪亮,自己还摸不出石轩中两次解厄的招数,到底是什么来历底细。可是这一点,他自然不便说出来。

  火狐崔伟皱眉道:“我已禁用火器多年,但这次看来非破戒不可了!否则再让那小子溜走,一来传出江湖,太过笑话。二来我那好友霞虚道长之仇不报,教我心中不得片刻安宁。”

  碧螺岛主于叔初虽知他说的是实话,并无轻视自己之意,但到底捺不住低哼一声,不怿地道:“崔老你放心,谅此子尚无能逃出本岛主剑下,若是碰了面,你就站在一旁看看热闹好了!”

  一尘道长察言观色,已摸出于叔初是哪一类脾气,当下打圆场道:“于岛主武功盖世,除非遇不着那姓石的,不然贫道也敢赌那姓石的定然不能逃出于岛主天下第一剑家手下。但若是崔施主先遇上动手,贫道却主张快施火器,免得一时疏虞,又让那姓石的逃掉。这种弒师叛徒,最令人切齿痛恨,便贫道碰上这种事,也不能袖手!两位以为是不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于叔初的忿怒解掉,而且连连点头称是。

  一尘又道:“目下最要紧的便是查出姓石那叛徒的行踪,这点贫道可以稍效微劳。只因贫道有个不成才的徒儿,现任本省总捕头,因此这城的公门中人,都常到本观来行走。待贫道遣人着他们留意一下,如在本城周围百里之内,定能察出端倪,两位大可暂时搁下这事。待贫道作个小东,招待嘉宾……”

  崔伟连忙道谢,于叔初却似不谙礼数,只微笑一下。崔伟待一尘命人传话访查石轩中下落之后,便问道:“令高足是金钩李斌了?老朽闻名已久,却不道是观主高足。”

  一尘笑着颔首,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似的,笑容倏敛,摇首道:“公门饭可真不易吃,贫道这把年纪,也常为他们操心。尤其近十数日来,本省地面忽然发生几件案子,手脚干净利落,前所未见。几家失主都是有来头的世家,因此他早几日已托人请贫道届时助他一臂,据他说这一干盗贼,必非寻常之辈,定然大有来历,恐怕到时他顶不了,唉!贫道本是世外之人,却难得清静,言之堪为一叹!”

  碧螺岛主于叔初会心地微笑一下,想道:“这老道爱护徒弟的程度,实不亚于我。但他让徒弟寄身公门,未免不智!”只听火狐崔伟义形于辞色地道:“这等事原免不了,谁真能与世间无一丝牵连呢?将来若有需用老朽之处,老朽决效奔走之劳!”他不禁又想道:“这崔老好生爱管闲事,样样插上一脚,我才不管呢!”他却不知道,崔伟年前在滇南曾受峨嵋三老中硕果仅存的赤阳子的恩惠,所以他对峨嵋派的人,存有感恩图报之心。玄妙观主一尘虽然别开支派,但溯其渊源,乃是峨嵋派的人,故此有此一举,当然他本人的脾气好管闲事,也是原因之一。

  但他的话,连一尘也惊异起来,因为一尘道人并不知赤阳子和崔伟有瓜葛,这时连忙感激地道谢。可是崔伟坦然地笑道:“老观主,你别客气,我提一个人,大概你会认识,赤阳子老前辈你可曾见过?”

  一尘接声道:“是贫道师伯呀!崔施主也认识他老人家么?传说峨嵋三老俱已仙去多年,施主几时晤着他老人家的?”

  火狐崔伟这时慢慢说出一番话,使坐听的两个江湖奇人都饶有兴味地倾听,只因此事与将来情节俱有关连,故此不得不细述一番。

  原来崔伟二十年前忽然绝迹关洛之间,乃因他忽然心血来潮,突然到蜀南去探他的族兄崔伯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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