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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朱灵瞄他一眼,见他说得十分真诚,浅笑一下,低声道:“好吧!我信你就是。”石轩中赶紧将刚才在酒楼听的话告诉她。

  朱灵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有个主意,你可记得我进门时叫你数石子的事?我说过待你回来时告诉你一件事便是指此。”他点点头,“那些石子是我命手下教徒报告的消息,意思是说有二十多人在洛阳要追拿我,两块黑的表示有两个功力非常的高手,我想大概会是移山手铁夏辰本人,还有则不知是谁。四块红的表示功力不错的好手,大概如银梭徐元盛等。至于白色石子,则余子不足道。我们今晚可如此如此,你以为怎样?”

  他点头道:“这个法子甚好,我就去预备好。”说完,匆匆地起身出去了。

  这里朱灵挣扎坐起来,但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极力定神沉气,做起调息运气的功夫。只觉得真气不调,胃反欲呕,头更加晕了,颓然垂下眼皮,勉强坐了好一会,正待睡倒。石轩中正好匆匆回来,一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过来扶她睡下。朱灵拉着他的手,挨在脸颊处,软弱地道:“我被人欺负,你可得帮我!”声音十分哀婉,就像娇鸟悲啼。

  石轩中被她拉住手贴在脸颊时,本想立即缩回,这时心中大大不忍,温声道:“这个自然,我一定拚命帮你,你不要再想了,对了,我想问你,你奉命到处生事惹敌,为的是什么呢?”

  朱灵张口要说,忽然又忍住,只道:“这件事告诉你,无益有害,我师父性情暴戾,无论是谁都不能拂逆她的意思,你知道了,也许见猎心喜,到时我也没有办法。我求求你别打听这件事,你可肯答应?”说完,双眸乞怜地望着他。

  他觉得实在不忍拂她的意,只好面有难色地点点头,道:“好吧!我不问你,但关于你们所谓一凤三鬼的内情,可以告诉我吧?”

  朱灵轻咳一声,吃力地说道:“一凤就是我,我姓朱倒是不假,名字则是王旁的玲,因为我的外号是白凤,故称为一凤。三鬼都是我师兄,大师兄是厉魄西门渐,用五十斤重的白磷錾。二师兄白无常姜斤,三师兄黑无常姜黄,这两个是兄弟,将一双八十斤重的阴阳戟分开使用,二师兄使阴戟,三师兄使阳戟。双戟合璧时,威力极大。他们都是天赋神力,故此用的是重兵器,万夫不当。我以前对你说过,一凤三鬼之中,以一凤最强,这话不假。至于三鬼之中,则以大师兄厉魄西门渐的白磷錾较为厉害。”她说完这些话,面色渐渐红将起来,微微喘息。

  石轩中心中翻腾起万种滋味,他虽然未涉过爱河,但也可以感觉到白凤朱玲对他的情意。他歉然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真该死,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朱玲在枕上摇摇头,疲乏地闭上眼睛,轻轻道:“我一生未曾病过,现在总算尝到滋味,但有你在旁边伴我,吃点苦也甘心!”

  石轩中听到她大胆的话,反而脸红起来,心中却觉得一股甜蜜,十分舒服。这时他的手掌仍然贴在她脸颊,渐渐觉得烫热炙手,暗想道:“那大夫不是说不妨碍么!怎的现在反倒更烧了?”

  过了一刻,朱玲的脸色更红了,看起来越形艳丽。石轩中担心不已,忽听朱玲道:“啊!是大师兄?不!你别来,走开……”原来是昏迷中谵语。他轻轻收回那只手,然后替她盖好被。只听朱玲又在叫“大师兄”,他坐在椅上关心地看着她。她连连谵语,都说得含糊不清,他可听不出来,只能听到她老是叫着大师兄,声音哀婉动人。他眉头皱起,心中莫名地烦恼着,暗自猜想她和大师兄的纠葛。直到傍晚时分,朱玲才安静地睡着。他烦躁地在房子里踱圈子,真想硬起心肠撒手一走。他心底隐约浮起失望的情绪,原来是在朱玲长久呓语中,却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他命店伙叫东西在房间吃,吃完了后,便盘膝用功,等待事情发生。

  二更打过了不久,倏然一条人影从客栈冒出来,只见这人影身形迅疾,两下起落,便跃到客栈隔壁那栋高大房屋背上,迅即隐没在黑暗中。

  只过了片刻,东边出现了六条人影,一路蹿房越瓦,转眼便来到方才人影隐没的房顶上,这六条人影,略作迟疑,留下一个人在上面,其余五个都轻快似狸猫蹿下屋去。

  就在此时,长春客栈上面忽地另外出现四条人影,这面看风的人连忙隐住身形,一面低哨报警。下面五个人,这时正分头进房,有两个翻箱倒箧,洗劫贵重东西。另外一个房间内,他们已发现目的物,一同动手,打床上扯下一张被,包住那目的物,原来是个女人。此时报警之声传来,他们都呆了一下,忽然房外哗啦啦一声巨响,似是好几个金鱼缸一同破裂之声。接着火光一现,窗门外猛地焚烧起来,照得房内明亮,只见三个贼人都持着兵器,其中一个扛着一个长条人形的包袱,房中地下躺着一个男人,大约不是死了,便是被点了穴道,动也不动。

  这三个贼人迟疑着,未敢立即冲窗而出。猛听那边房间又是乒乒乓乓地乱响。这时这宅里的仆人已醒起来,一见火光熊熊,都高声吵嚷起来,霎时间火光人声,冲破了午夜静寂。

  那长春客栈上的几条人影,被这边喧声火光惊动,都踌躇观望,猛然从那边屋顶上,一个人影冒起来,双手一挥,两大迭屋瓦破空向他们砸来,四人急忙闪避。只听那人影抖丹田大叫道:“好小子们,竟敢破坏大爷们好事……”

  这边几条人影倏然大怒,知道那是黑道中人干的好事,俱都含嗔不语,不约而同地脚下用力,腾身便起,直向相隔四丈左右的人影扑去。赶到他们脚站屋背时,那人影已经不见,倏然下面冒起五条人影,全都是兵器在手,其中一人手中还挟着一人。可不是用被包住的女人,却是巡风的同党,看来手脚软垂,已是死去的。

  这人把尸首在屋面一放,厉叫道:“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架什么梁?陆二爷今晚要和你们以死相拚。”声音猛浊响亮。

  “臭贼,这等事我们焉能不管,你们都留下吧!”这个人口中说着,双掌一翻,便想欺身进招。

  旁边有人叫道:“闵兄,他们是青龙帮的黄河六怪,咱们用兵刃招呼。”

  那人一听,倏地将前欺身形硬拔回来,冷笑道:“我估量是哪一门小贼,原来是黄河六怪,我闵世华今天要为江湖除害!”说着,右手已撤下明晃夺目的砍山刀。原来这闵世华是移山手铁夏辰的大弟子,为西凉派杰出人物。早听过黄河六怪的名字,知道其中颇有能手,故此不敢空手欺敌。

  黄河六怪是阴秀才胡狼、花豹陆熹、水蛇毛利、河马苏文、小霸王陈勇、铁塔王义等六人。起初只有前三怪,后来前三怪都投在青龙帮冷面魔僧车丕手下,加上后面三人,合称六怪。这六人各有神通,阴秀才诡计多端,手底也不错,十分狠毒。花豹陆熹功力最高,水蛇毛利则水里能耐极好,但在陆地上可差得太远,其余三人都差不多,小霸王陈勇和铁塔王义更以膂力见长。

  这次他们奉冷面魔僧车丕之命,来洛阳劫财劫色,暗中嫁祸玄阴教。谁知正在下手之时,忽接水蛇毛利警报之后,外面哗啦暴响,火光大起,他们以为是玄阴教的人干的手脚,不禁踌躇了好一会,又听到上面有人抖嗓子大喝,却不是水蛇毛利的声音,更加奇骇,于是舍下赃物,冲窗而出,忽然见一条人影横着向他们扑来。

  陆熹抬手一杖上挑,正好点在那人身上,立刻怪敌人败得太易,猛一看时,原来是水蛇毛利,已被他一杖穿胸破腹。情知有人暗算,各各大怒。陆熹挟住尸身,飞跃上屋背,正好看到那四人在屋顶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那四人身上。

  闵世华这边,虽然少他们一个人,但毫不畏怯,敢情这四个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他之外,一个是河洛名家八卦掌崔海通,适才便是他认出黄河六怪,一个是四川唐家的名手唐森,四川唐家以毒药暗器驰名天下,他是个中翘楚。还有一个是武当门下周亮,早岁闯荡江湖,颇有名望。

  闵世华这一小心从事,果然上算,因为他正好对着黄河六怪中最扎手的人物。只见花豹陆熹猛吼一声,手中镔铁双怀杖哗啦啦一抖,挟着两股风声,向闵世华砸去。闵世华长笑一声,砍山刀蓦地一操,从杖影中砍截敌腕,花豹陆熹见他招数精奇,又吼一声,猛挫腕子,双怀杖哗啦暴响,改砸为敲。闵世华斜步一闪,已自避过。只见陆熹果然不愧为黄河六怪之冠,那对双怀杖使开来,但听风声呼呼杖影如山,端的威力惊人。闵世华毫无惧色,砍山刀展开西凉派独创黄沙刀法,但觉刀光如雪,寒气惊魂。

  这时火光已经熄灭,随风送来一阵阵硫磺烟味。四下街坊早已惊动,纷纷起来开门询问,都看到屋顶上交战人影。黄河六怪各自找寻对手,小霸王陈勇的钩镰枪敌住八卦掌崔海通的八卦刀。铁塔王义一双板斧邀住周亮长剑。河马苏文一对分水刺战住唐森的佛手拐。剩下阴秀才胡狼手持丧门剑,滴溜溜转动着那对嵌在死人般脸上的眼珠,白多黑少,伺隙伤敌和援救不敌的兄弟。

  这当中除了闵世华的砍山刀和花豹陆熹的双怀杖堪堪战个半斤八两之外,其余三对一上手,立刻判出强弱,黄河三怪显见功力稍逊,只有河马苏文敌住唐森,看起来似乎较为扯平,其实却是最险。原来唐森出自四川唐家,擅制各种毒药暗器,他这支佛手拐也喂上极厉害的毒药。而他为人城府甚深,智谋过人,这时他并不施展最厉害的手法,只是平淡无奇地对付着,只等河马苏文冒险进招,他的命便算完啦!因为让别的兵刃碰上或者可以逃生,然而要碰着他这支佛手拐,只要破了那么一点油皮,就得见阎王爷去。

  武当门人周亮剑法精奇,只见他使开达摩剑法,纯用内家真力,四两拨千斤,把铁塔王义两张板斧,粘得回旋飞荡,屡现破绽,阴秀才胡狼叫声不好,丧门剑一挥,抢将上来,敌住周亮。一面叫道:“老六,你去帮老五的忙。”铁塔王义连忙退出圈子。一剎那间,杀气冲天,寒风鼓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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