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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他们随即入屋,素衣少女随手关起大门,桓宇正站在窗边,眺望崖下风景。

  她失措地站在门边,茫然的望着这个男子,显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桓宇的目光虽是投向窗外,其实什么都瞧不见,心绪紊乱无比,好不容易才恢复冷静,回头微笑道:“这儿真安静,景色也好极了。”

  素衣少女怔怔的道:“你特地来欣赏此地景色的么?”

  桓宇道:“当然不是啦!”他见对方迷惘失措,情绪便越发冷静,当下轻松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又道:“姑娘虽是闭门不出,但外间的许多事情想必仍然瞒不过你的耳目。”

  这素衣美女正是艳绝一代的美女花玉眉,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也不完全知道,你可是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告诉我?”

  桓宇摇头道:“谈不上重大,老实说,我此来的目的只不过……”他突然停口不说,淡淡一笑,把目光移投窗外。

  这一来花玉眉纵是才智绝世,也测不透桓宇的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她觉得桓宇今日的举动言谈完全与以前不同,他的冷淡镇静大大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称呼上也显得甚是疏远……

  石屋中静寂无声,似是无人在内,过了一会,花玉眉苦笑道:“你到底怎么啦?”她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蹲在地上,面庞靠贴在他双膝之间。突然间,她发现桓宇脸上两行热泪,于是,一阵说不出理由的伤心之情涌上来,使她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轻轻道:“桓宇郎,你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我……”

  桓宇没作声,过了一会,举袖拭去面上的泪痕,淡淡道:“没有,我没有受委屈。”

  花玉眉道:“你虽是表现得好像心如铁石,但我不相信你觉会这样对待我。”她深深叹息了一声,又道:“这世上我已无亲无故,孤苦无依,而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桓宇突然站起身,道:“我要走啦!”花玉眉大吃一惊,紧紧抱住他双腿,美眸中的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过面颊,落在襟上。

  桓宇冷冷道:“我直到现在才深深的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所以还是走开的好。”

  花玉眉幽幽道:“你要到那儿去?”

  桓宇道:“现在还不晓得,海阔天空,那儿都去得。”

  他倒移两步,双腿已脱出她两手,淡然俯视她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拉开了木门,脚下不禁迟疑了一会,终于回头望去,但见她坐在地上,向他伸展双臂,满面泪水,生似是向他求救一般。

  他轻叹一声道:“纵有千言万语,说也无益,姑娘你好生珍重,我走了……”

  回头跨出大门,耳中听她悲哭之声,但这一回他头也不回,一直向下山小径走去,到了崖下,他加快脚步奔入竹林之内,然后倒在地上,连连喘息,好像他曾经力战千人而筋疲力尽一般。

  他但觉全身已经瘫痪,意志完全崩溃,因此反而没有了悲喜之情,只是瞪眼喘气,脑子里空空洞洞,一片空白,偶然间闪过一两幅景象,却都是花玉眉展臂求救的画面。

  石屋内的花玉眉也瘫倒在地上,但觉今日这一次的相见,好比一场叫不醒的噩梦。

  她不住的低泣流泪,脑海中忽乱作一团,忽而想到桓宇,她料想桓宇这刻已经去远,天壤茫茫,此去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从早上到晌午,她双眼已经哭得肿了,忽然恢复了神智,起身拍去身上尘土,略加梳洗,便按照心中的决定去做。

  屋外出现一个年青英俊的男子,佩着长剑,走到门前举手轻敲。

  其实此时双扉没有关紧,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瞧见屋内情形。

  这人推门进去,道:“花玉眉,你在干什么?”

  花玉眉停住动作,没有回转身,淡淡道:“原来是方麟兄驾到。”

  方麟大步走到她身后,讶道:“你在收拾衣物,可是打算出门,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就要吃闭门羹了,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花玉眉道:“我不走,只是准备把这些衣物送给我的那个婢子。”

  她缓缓转过身躯,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方麟呆了一会,才道:“你的眼睛又红又肿……”

  花玉眉道:“这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方麟疑惑地摇摇头,却不再追问,说道:“桓宇已被竺公锡拿去了,那廉冲和萨哥都不是东西!”

  花玉眉道:“我虽是足不出户,但这个消息已经听到了!”

  方麟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可就不是奇怪之事了,我也曾苦苦查究,杀死了不少廉冲手下之人,那都是廉冲摆布的疑兵之计,可惜白费力气。想来此刻桓宇已被押送到竺公锡那儿了!”

  花玉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方麟讶道:“你一点也不关心?老实说,我很佩服桓宇,他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而且他……”说到这里,忽然咽住下面的话,原来他本想说桓宇用情之深,也是世上罕见,可是忽然想到如此赞美桓宇,岂不是对自己大大不利?

  他沉默了一阵,又道:“桓宇的武功也比我高强,这一点不能不承认。”

  花玉眉茫然的望向门外,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于他的话不表示一点意见。

  方麟又道:“桓宇的生死凶吉恐怕只有你才猜得出了。”花玉眉摇摇头,方麟正要再说,陡然间感到十分懊恼,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何以老是跟她提及桓宇?难道除了桓宇之外,俩人之间就没有别的话好说么。

  花玉眉仍然是那副神情,方麟长叹一声,在屋内忽快忽慢走了几个圈子,心中筹思应该说些什么话。

  当他未见到花玉眉之前,已想好了许多许多的话,而这刻在她面前,那比拟妥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而她这种奇怪的态度也是大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他停在地面前,缓缓道:“我该走啦!”

  花玉眉吃惊地望他一眼,方麟又是高兴,又是悲哀,又高兴的是她终于注意到自己了,悲哀的是自己要用这话才引起她的注意。

  她轻轻道:“好吧,你多加珍重……”她触及对方炯炯有神充满深情的目光,不由得垂低粉面,接着道:“反正你们总是要走开的。”

  方麟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玉眉摇摇头,不作解释,过了片刻,方麟还站着不动,她便说道:“我已经决定削发出家,然后或者回到滇北玉龙山陪伴我妈的坟茔。”

  方麟呆了半晌,忽然大喜道:“这样也好,不但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染指,省去了许多无谓的牵缠……”说罢,放声大笑,笑声中却缓缓流露出心中的凄凉痛苦。

  笑声收歇之后,方麟伸手拉住她的臂膀,说道:“世间上那怕是最痛苦之事,只要决定了,也就好过得多,现在你已经决定出家为尼,我虽是感到十分痛苦,可是又觉得很轻松,不必那么的拘谨。”

  她同意的颔首,方麟又道:“你猜我怎样安排我自己?”

  她摇摇头道:“我猜不到!”

  方麟道:“这话或者属实,你虽是以才智震惊天下,但这回谅必也难以猜得中。”

  说这些话时他毫无激将之意,相反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显露出他是真心实意以花玉眉猜不中为荣。

  花玉眉道:“你的打算不外是几条路,当真要猜的话,未必就猜不中。”

  方麟哈哈一笑,道:“这一回你再也猜不中,咱们赌什么都行。”

  花玉眉道:“不必打赌啦,你是决计不会痛苦的自杀,此路可以勾销。”

  方麟道:“那可说不定。”

  花玉眉道:“你何须强辩,假如我嫁与他人,这就说不定了,现下谁也得不到我,你自然用不着自杀……”

  方麟不禁点头道:“不错!”

  花玉眉接着道:“你也不会出家做和尚或道士……”

  方麟道:“何以见得?”花玉眉道:“因为你年事尚轻,平生未曾吃过苦,所以未曾吃苦,向来对宗教不大留心,因而你也不会向宗教寻找寄托。”

  方麟道:“这也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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