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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他只微微一哂,并不出言讥嘲,缓缓道:“阁下所虑甚是,贫道这就敬告天下英雄忍耐观战,须俟分出胜败才可上台。”

  萨哥王子才智过人,焉有瞧不出井步虚心中念头,当下拱拱手,道:“道长胸襟恬淡磊落,某家衷心极是钦佩,今日的这一战,纵然某家侥幸取胜,但道长的风度气派深烙人心,于武当派盛名丝毫无损。”

  他们这番对话只听得群雄张口结舌,他们都觉得萨哥王子之言甚是有理,但萨哥为何肯当众推崇武当,却使他们大惑不解。

  井步虚取出落月斧,稽首道:“请阁下指教!”萨哥王子折扇轻摇,应道:“不敢,道长请!”

  两人逆步盘旋,寻觅对方空隙,以便出手奋击,绕了六七个圈子,萨哥朗叱一声,折扇疾点出去,霎时间只见那柄折扇化为六七把之多,分袭对方身上要穴。

  井步虚脚踏九宫方位,连闪三次,都不曾摆脱对方这一招,心中一凛,落月斧横劈出去,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臂之间,斧势忽快忽慢,竟变了三次之多。

  萨哥王子武功虽是精妙无比,但仍然测不准对方这一斧的奥妙变化,迫得收招跃退,大声赞道:“好斧法,果然名不虚传!”

  井步虚这一斧已是竭尽全身所学,虽是迫退对方,但险险被对方折扇点中手腕穴道,心中大为凛骇,应道:“阁下过奖啦,贫道这一点浅薄功夫,何足挂齿。”

  话声甫歇,抢斧迅劈,采取攻势。那柄落月斧化一道精光,盘旋飞舞,虽然招招都攻向敌人要害,极是狠辣,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凶霸之气,旁人但觉他斧法空灵飘洒,如蹈高临远,振衣千仞之上。

  这井步虚的斧法曾得竺公锡评为“有几分仙气”,竺公锡乃是当代巨匠宗师纵是贬语,但那被贬之人也须有相当份量,何况是这等褒词?

  群雄眼见他斧法高妙,神志飘逸,觉得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得窥武当派绝艺,都情不自禁的喝起采来。

  桓宇在如雷的采声之中,突然间融动灵机,忖道:“井真人今日的一战纵是落败,但武当成名并不受损,因为武当派还有掌门的藤真人声名高出于他,相反的今日井真人落败的话,却可警惕武林同道,不可小觑对方,我今日必须沉住气才行。”

  木台上的两位当代名家此刻已攻拆了二十余招,萨哥王子手中的折扇渐显威力,屡屡点入斧圈之内,毒辣无比。

  明眼人一望而知井步虚这一路斧法已拦阻不住萨哥王子的反击,因此许多人都暗暗着急,盼望他不要当局者迷,一味用这一路斧法应战。

  晃眼间又激斗了十余招,只见井步虚突然斧法一变,从空灵飘逸一变而为刚猛沉实,出手之时虽是缓慢得多,但已使出十成真力,斧斧威强无匹。

  这位武当高手功力极是深厚,以冷心孤客唐天元那等高手,尚有在四十招之内被他击败,并得竺公锡频加赞扬,以及花玉眉推许为日后武当派的一代宗匠的人,这刻发挥全力出击,威势岂比等闲?

  萨哥王子虽是双脚不离位,或软或硬的接住对方这一路斧法,然而感到真力消耗颇多,这等打法似乎不大上算。

  他心念一转,施展出竺公锡以毕生功力创研出的反天逆地步法,但见身法古怪无比,往往闪向想不到的方位,间不容发的从斧锋之下掠过。

  这时形势又是凶险又是古怪,那么多的人竟不闻一点声音。

  萨哥王子突然朗喝一声,划破山麓间的沉寂,但见他折扇一沉一划,不但荡开利斧,还乘间点中井步虚左肩的穴道。

  井步虚但觉一阵昏眩,全身陡然乏力欲扑,千百只眼睛都盯在他摇晃的身形上,就等他熬不住一交扑倒,井步虚自幼便投入武当门下,炼功二十余年,至今尚是童身,根基扎得坚固无比,在这摇摇欲倒之际,他的意志仍然坚毅无比,奋起全身残余气力运集真气向左肩冲去,陡地冲破禁制,顿时恢复清醒,全身气力也回来了。

  他终于站稳了,不曾倒下,行家都瞧出他不但内外兼修,而这等坚毅不屈的意志更是惊人,不由得十分佩服,纷纷喝采。

  井步虚稽首道:“阁下武功造诣实比贫道强胜百倍,但愿日后还有请教高明的机会!”说罢,返身跃落台下,肃然端坐。

  括苍派高手金笔书生岑澍飞身上台,全场目光都集中台上,直到此时井步虚才轻轻长叹一声,面色变得十分灰白。

  萨哥王子道:“当日在江陵铸剑楼上,只有井真人的绝艺未曾领教过,岑澍兄你虽然博通天下名家字体,运化在金笔之内,但今日再印证,料想结局出难与当日铸剑楼的一役有别。”

  台下群雄一听这位中年文士竟是括苍派高手金笔书生岑澍,初时极是寄予厚望,那知听到后来岑澍竟是这萨哥王子的手下败将,不由得都失望得失声嗟叹。

  岑澍却微微一哂道:“阁下虽是文武全才,博通天下各种字体,但鄙人还有些别的笔法想向阁下讨教。”

  萨哥王子大感兴趣道:“好极了,那就请岑兄出手,让某家开开眼界!”

  两人各说一声“请”,便即迈步蹓圈,岑澍可不敢被对方抢占去先手,双笔起处,左笔直点,右笔斜捺,手法怪异之极,却又隐隐有一种古朴之气。

  萨哥王子一面挥扇封架,一面说道:“岑兄使出颇饶古趣的隶书笔法作为起手式,攻守皆备,果然有独到的眼光!”

  岑澍一言不发,双笔如龙飞凤舞般攻出七八招,此是草书笔法,人人都瞧得出,极是变幻离奇,可是笔笔皆被折扇挡住。

  但见他笔势一变,左手金笔迅快直点,攻袭对方要穴,一连七八招都没有变化,右手笔法却宛如烟云变化,开阖吞吐,淋漓酣畅,气势鬼奇,登时把萨哥王子迫得绕台直退,竟无还击之力,台下群雄拚命吶喊叫好,采声如雷。

  ▼第廿一章 全在算中

  萨哥王子虽是连连后退,手中折扇也无法抢先封挡得住对方金笔,但他功力深厚,所学甚博,这刻只是设法拖延时间,以观察对方笔路,并非真败。

  晃眼间又绕台数匝,观战之人无不喜动颜色,直在盼望那括苍高手岑澍突然间一笔刺死萨哥王子,为天下武林同道出了这口恶气。

  萨哥王子突然大喝一声,折扇一挥,岑澍双笔先后点中扇面,虽是把萨哥王子震退三步,可是全部攻势忽然烟消瓦解。

  观战的群豪纷纷发出嗟叹之声,此起彼落,可见得人人心中是何等失望。

  岑澍重新亮开门户,道:“阁下好高明的眼力,佩服,佩服!”

  萨哥王子微微一笑,道:“某家对绘画之道虽是门外汉,但平生却鉴赏过不少名家之作,是以忽然瞧出岑兄用的竟是董巨笔法,骨力圆劲,纵横淋漓,有一气呵成之妙,无怪某家无法插手。”

  这番话在场的武人之中,懂得的没有几个人,要知岑澍以字体画法化入金笔招数这门绝艺,世间知者不多,尤其岑澍使出画家笔法,乃是他最近才领悟出来的,在场之人那里晓得董巨便是南唐董源,及宋代僧巨然两位大匠,是以大都瞠目不解。

  岑澍突然一阵泄气,心想他纵是瞧得出我是用绘画笔法应战,也还不奇,但居然喝破我是用董巨笔法,此人真是天聪卓绝,文武全才,再拚下去,也不过是徒自取辱而已……

  两人在木台上对峙不动,台下的人渐感不耐,有些人已经鼓噪起来。

  桓宇听到身边一个人沉声道:“奇怪,岑澍若是还不动,气势便更为减弱啦!”

  这话极是内行,他转眼望去,只见此人头上发白如银,但年纪却只在四五旬左右,他这话是向另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说的,此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坐他另一侧,似是与他们同路。

  那满面胡须的大汉焦躁地道:“若是我出手的话,再照样来这么一下,保管那鞑靼王子吃不消兜着走!”

  桓宇忍不住道:“话不是这么说,对方目下已瞧出岑澍笔法出处,再度施展也不中用。”

  那四人一齐注视着他,露出奇讶之容,那个中年美妇道:“尊驾竟听得懂那萨哥王子说的话么?”

  桓宇摇摇头道:“那是什么人的笔路,在下可不晓得,只知他确实已瞧了出来,在下猜测岑澍不但不再出手,恐怕还要自动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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