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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桓宇默默半晌,说道:“廉冲的武功听说比萨哥王子还要高强,这一战事前真难逆料胜负,不错,这真是一场生死之斗,你答应他们了?”

  花玉眉点点头,美眸中涌出晶莹泪珠,桓宇道:“你对我的深情,常愧无以为报,明晨之战不论胜负生死,都可以略表达我的心意,我此战若是胜了,才无愧于你的垂青错爱,若是败了,便是以一死酬答知己。”

  她的泪水像断线珍珠直洒下来,桓宇又道:“我一点也不怕,只是有种提不起劲的味道,这真是十分奇怪的现象。”

  花玉眉吃惊地望住他,眉毛微微皱起,神情极是可怜可爱,她道:“那怎么行?面临这等生死之战,又邀约得有多少名家观战作证。单单就个人的荣辱生死来说,你应该更加起劲准备才是。”

  桓宇道:“我告诉你,自从我们在龙虎山庄门外相识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今日,我们才真真正正的坦然相聚,同桌进食……”

  花玉眉一阵惘然,道:“啊,原来你是留恋这等光景,所以鼓不起战志……这却如何是好?”

  他们坐了一会,便走到街上,花玉眉道:“我们到铸剑楼找叶伯伯吧!”桓宇摇头道:“不,咱们从来未曾在市衢大道游逛过,再走一会。”

  花玉眉勉强笑道:“好,我们逛一会才去……”两人在街上好些绸布之类以及一些日常用物,那是行走江湖之时搭带应得着的东西,其中有些是男人专用之物,因此桓宇晓得她是买给自己的,他也购卖了一些香囊手帕给她,后来又买了一副镶珠耳坠。

  下午未甲之交,他们才抵达铸剑楼,见到叶重山,花玉眉一见面时就讲明不要见到别的人,所以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厅中谈话。

  叶重山问明今日重重惊险经过,同时得悉明晨之战,瞅瞅他们的眼神,便不多说,识趣地借故离开,让他们多点时间相聚。

  花玉眉计算一下时间,说道:“我心中虽是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说,可是为了明晨之战,只好勉强忍住,你现在最好先用一会功,晚膳后活动一下,又再练功一两个时辰,之后睡一会就差不多啦!”

  桓宇道:“不瞒你说,我真是提不起劲,精神全然无法集中……”

  花玉眉晓得不能勉强,跟他谈了一阵,又到外面凭栏观赏,许多屋宇都收入眼底。花玉眉指着楼外屋宇,说道:“当今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便是本地人氏,你想必也知道的?”

  桓宇道:“张江陵是本朝以来第一名相,有谁不知,有谁不晓,戚帅最佩服他……”

  花玉眉道:“真是凑巧得很,现在鞑靼倭寇最想除去的正是这位名相,而咱们对付竺公锡他们却在张公的家乡。”桓宇虎目中闪过光芒,缓缓道:“这真是巧合之事!”

  花玉眉道:“我在最近时时耽心虏寇方面派人行刺张公,虽然在京师有几位武林名家,但他们是不是能够保护周全,殊足疑虑!”

  恒宇大惊道:“这是极要紧之事,咱们得想个法子才好!”

  花玉眉道:“假使你明日击败廉冲,便可以联络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叶伯伯等对付竺公锡,使得他无暇抽身出手,这是釜底抽薪之计,最是妥当。”

  桓宇奋然道:“张公是国家的栋梁,决计不能被敌人暗算,我定必尽力而为。”

  直到这时,他的豪侠雄心才激扬发厉,压倒了儿女私情,他再也不多所惆恨留恋,跟花玉眉细细磋商过明晨应敌之方以后,便去用功。

  饭后,他又打坐运功,当真是全力以赴,比平日更加专著得多,花玉眉却乘他打坐运功之时,亲自剪裁布疋,缝制了一套紧身衣裤和一件长衫。

  翌日凌晨,花玉眉服侍桓宇梳洗等事,换上新衣,桓宇又是高兴,又是黯然,他们在大厅中见到不少人,计有铸剑楼主人叶重山、叶婉、傅源,龙虎庄三老等,相见之时,大家的别后经过都来不及详说,匆匆商议一下,便动身起程前行赴约。

  叶重山和龙虎庄三老等人没有跟桓、花二人同行,而桓宇、花玉眉这对情侣并肩慢慢的走在路上,在晨光之中,两人的心中都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桓宇的战志昂扬一如昨夜,路上仔细谈起廉冲的武功,猜想必与竺公锡的师弟栾不怪,次徒萨哥王子的武功手法相差不远,只不过功力更加精湛深厚,由于谈及栾不怪,萨哥王子等人的武功,便详细提起那日在香林寺的经过。

  花玉眉实在不愿把这宝贵的时光费在别的事上,所以她虽是对于栾不怪在香林寺中忽然宁死不肯出手之事感到十分惊异,却没有提醒他一同深究此事。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城外,并且已离开大道,山野间寂静无人,花玉眉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如今仔细想想,这弹指般的人生虽是短促,却自有奇妙动人之处……”

  桓宇微微笑道:“你太聪明了,所以有许多别人想不到的感触。”

  花玉眉道:“想得太多一定不好。”

  桓宇道:“那也不一定,像我就觉得自己太过单纯,脑中只容纳一两件事,比方前日你陷身敌巢之时,我一心一意只想着怎生能够救你出来,除了这件事之外,别的都没有功夫去想,其实我应该抽出身到香林寺去,瞧瞧被咱们捉住的栾不怪胡培等人。”

  花玉眉道:“还有施娜郡主,你避开她的名字,可见得心中有鬼!”

  桓宇面上一热,道:“不要胡乱猜测,她早已爱上了方麟。”花玉眉笑道:“就算她爱上方麟吧,可是她对你也很有意思,是不?”

  桓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皱起眉头想了一下,花玉眉双眼不离他的面庞,当下说道:“你想起这两个人的下落?我猜施娜已回到竺公锡身边,方麟在那儿我可不知道了。”

  她略略停顿一下,又道:“你可记得当你在石堡力战竺公锡手下六甲首领的中间,曾经有过胡笳和马蹄声,这阵蹄声绕到堡后,我临走之时着实注意过地上,发觉蹄痕纵横,显然是一大群人,想必就是竺公锡从云中郡带来的胡人高手,他为了使我们这一方的人减去御外侮的同仇敌忾,故意表示把胡人高手全部击杀,这一来我们这一方的人便少去一个团结最大的原因了,竺公锡果真老谋深算,称得上一代怪杰。”

  桓宇接口道:“竺公锡虽然武功超卓,才智过人,但他为人自私自利,大义不分明,实在教人难以佩服,我平生鄙视这种人,昔年我们戚帅麾下,转战东南沿海之际,有不少平日自夸武勇欺凌同事的人,在战阵上却贪生怕死,专门设法躲在后面,我只要知道了,决不放过他们……”

  花玉眉笑道:“军中自有军法约束,你用什么法子不放过他们?”

  桓宇一笑,道:“简单之至,我记住这个人之后,下次在阵上冲杀之时,就乘兵荒马乱之际取他的性命!”

  朝阳展布在林巅峰顶之间,清新的晨风不断的吹拂。桓宇望着前方不远的一座小山,山顶上有块形如手掌的奇形怪石,五指向天,那儿就是约会见面之地。

  桓宇面上杀气陡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双眼中惆怅的光芒。

  他道:“我不该净顾着说这种废话,唉,咱们就快到目的地了。我心中本是有好多的话要跟你说,可是至今没有说出一句心里话!”

  花玉眉把情愁都锁在心底,轻倩的笑道:“那些话说出来徒乱人意而已,不说也罢!”

  桓宇道:“我竟忘了你擅长猜人心意,不错,那些话有点丧气,好像是嘱咐后事一般,不说也罢……”

  他开朗的大笑一声,携着花玉眉的纤手,大步向山上走去,片刻间,已到达那方巨岩怪石,只见山的那一面是一块平坦的草地,四周树木笼葱,景色雅致。

  草地上露珠闪闪生光,寂然无人,桓宇环顾一眼,突低声说道:“玉眉,我要跟你说一句真心话!”

  花玉眉叹道:“我全心全意的爱你,这话自然能够答以真心话!”于是点点头。

  桓宇道:“以你的判断,今朝这一战,是廉冲赢了呢?抑或是我胜?”

  花玉眉不觉一怔,可是她已答应要说真心话,只好答道:“廉冲从多方面摸索过你的武功路数,心中已有所了解,他又是竺公锡唯一的得意门人,功力深厚无比,照我看来,还是他赢面居多!”

  桓宇笑道:“这才是真心话,可见得你确是真心的对我好,才不忍在这一刻向我说假话……”

  花玉眉几乎忍不住要流下眼泪,但觉鼻子酸酸的,恨不得投身他怀中痛哭一场。

  巨岩那边忽然传出一声轻咳,他们齐齐循声望去,只见石缝中出现一条人影,却是个青衣少年,背影向着他们,瞧不见面目。

  桓、花两人讶异的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那青衣少年缓缓道:“桓兄若是信得过在下,但请过来说几句话,可是只限你单独过来,说过的话也不许转告给第三个人!”桓宇好奇之心大起,但要他不转告第三人,也就是不能说给花玉眉听,便坚决的道:“兄台的条件,恕在下不能接受!”

  花玉眉微笑道:“这位仁兄背面相向,又极力改变口音,想必是位熟人,桓公子不妨过去领教领教,免得心中存疑,影响情绪。”

  桓宇本来就有好奇之心,花玉眉这么一说,便沉吟道:“这么去,你不介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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