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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竺公锡道:“说吧!”

  廉冲道:“师父可知花姑娘性命危在朝夕之事?”

  竺公锡点点头,廉冲又道:“听说她父亲精通医道,万一查出她已经无法挽回,只有三数日寿元的话,只怕花姑娘将会毁约背誓,不把司徒峰的遗着取来。”

  花玉眉被他指出此一隐秘用心,几乎晕倒,心想:这番死矣,竺公锡怎肯让我先见爹爹?

  竺公锡乃是一代之雄,岂有考虑不到这一点之理,但这等关于天命之事他也无能为力,亦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代替,只好让她去见智度大师,碰一碰自己的运气。

  现在廉冲即是怎么说,定有旁的法子,便道:“依你说便将如何?”

  廉冲嘴角泛起阴险的微笑,道:“不肖也精通医道,只怕更在智度和尚之上,师父若允许不肖徒儿先行入见智度,与他一论花姑娘这种情形,便知他有没有回天的手段?”

  竺公锡道:“老夫于医药之道毫无所悉,如此安排自亦大佳。”

  花玉眉定一定神,道:“这样说来,我今日是不能见到爹爹的了?”

  廉冲道:“那也不然,倘若你父亲有回天手段,便可让你进去,倘使他没有把握,你要见他这一面,须得先把司徒峰遗着取来。”

  竺公锡点头道:“此言有理,吾意已决!”

  花玉眉明知大势已去,但仍然作最后挣扎,当下道:“竺伯伯,我有一句话告诉你。”

  竺公锡迟疑了一下,道:“你但说不妨……”他不肯屏退廉冲,以示对廉冲的信任。

  花玉眉见反间之计不成,又生一计,大声道:“令高足自称精通医道,定必已知我能活多久,更该当晓得我的性命有没有得挽救,何须去与从未见过我的爹爹谈论?此举必是别有用心!”

  竺公锡暗忖这话极是,廉冲若是已知花玉眉有没有得挽救,何须又先行进去与智度商计?

  廉冲冷冷道:“姑娘的话锋利如刀,可惜在下毫无诡诈用心。在下不妨坦白告诉你,由于你昨日不肯给我诊查脉息,是以在下不能确定你是否有救。不过,智度和尚既是精擅医道,我把观察所得的种种情状与他纵谈深论,我便可确下断语了!”

  花玉眉这时已经没有办法反驳,要知廉冲这番理论亦可用于武功之道,练武之人到了一流高手境界之时,不须亲见某人的招式家数,单凭另一个谙晓武功之人的述说,也就判断得出某人的来历渊源以及功力深浅等等。竺公锡一通百晓,自是懂得这个道理。

  他挥手道:“你速速入内,并且先撤去室内各种布置,此女聪慧得很,说不定勘破老夫的毒刑手法。”

  廉冲欠身应了,随即用钥匙打开铁门之锁,推门而入。

  花玉眉当他开门之际,从缝隙中望人去,隐约瞥见有个人盘膝跌坐地上,可惜铁门立即关闭,宛如惊鸿一瞥。但这一眼已足以使她芳心乱跳,情绪十分紧张。

  她疲乏地倚着墙壁,身子发软,自己也感觉到已是心力交瘁难以支持不下去。

  竺公锡指一指甬道那一头,说道:“老夫发现此堡虽是早在数十年前之事,但还是近日才有人入内打扫以供使用。这第三重险关之内,共有四个秘室,可是我们只寻到第一间秘室的钥匙,再过去的二三四这三间秘室却没有法子打开。”

  花玉眉此时全无心绪,茫然地嗯了一声,竺公锡又道:“那三间秘室的铁门比第一间更为厚重,失了钥匙,就无法开启,谁也不晓得里面藏有什么秘密。”

  他见花玉眉全无情绪,心中暗叫可惜,原来他有意借重花玉眉的绝世智慧查究出此堡未曾发掘出来的秘密。

  他们默默的等候着,室内全无声音透出,也不知廉冲有没有跟智度说话,又过了一阵,门轧轧打开,廉冲闪身出来,铁门随即又关住了。

  花玉眉明知一瞧廉冲的神色就晓得今日是否有会晤爹爹之望,但她就是害怕太快得知这个结论,所以不敢抬头望他。

  竺公锡道:“怎么样?”

  花玉眉侧耳而听,廉冲冷漠无情的声音传入耳中,道:“不妨,智度和尚也认为是绝症,纵是求取天下各种灵药,也不能挽救。”

  她觉得自己正向无底的黑暗深渊沉坠,四下没有一点物事可以攀抓。不但在无边苦海中没了顶,而且是万古沉沦……

  廉冲又道:“智度僧明知事关他女儿性命,所以竭尽心智及胸中所学,与不肖反复推究,可是最后仍然失败,只落得一声黯然长叹。”

  竺公锡道:“玉眉,你听见了没有?”

  花玉眉垂低头,动也不动。竺公锡面上泛现出奇异笑容,又道:“你有什么打算?”

  她摇摇头,突然间抬眼望住廉冲,明亮的目光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她道:“你刚才的话半真半假,别想瞒得过我。”

  竺公锡讶道:“何以见得?”

  花玉眉道:“他向来是沉默寡言,不擅词令之人,但刚才却夸大其词,说我爹爹什么黯然长叹,可见他的话中有假,着意矫饰之下反而露出马脚。”

  竺公锡颔首道:“你真是聪明无比,不错,他出来之时见你垂头,便向老夫示意过才说出不行的话,好啦!你进去见智度,记着老夫等听如何破这第三关之法!”

  花玉眉惊喜不已,走到铁门进,只见那门没有关牢,还露出一条缝隙,当下举手一推,铁门开了尺许。

  她的心扑扑直跳,定一定神,才侧身入房,接着用身子把铁门关起。

  这间石室也有两丈方圆,屋角放有一口巨大的箱子,瞧不见盛放何物。

  此外,地上只有两个蒲团,别无枱椅床榻等物。

  石室中的光线由屋顶两个光洞透入,想是因折射过程较短,是以尚属明亮。

  一个相貌清瘦的僧人站在房间当中,仰头望着屋顶,动也不动。虽然晓得有人入室,也没有转眼瞧着。

  花玉眉细细打量这个不敢梦想之愿,欣喜的是爹爹相貌清秀潇洒,一点也不弱于竺公锡或任何人。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推究如何挽救自己的法子,但这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父女相见,时间无多,须得谈一谈,而她更是迫切的想大哭一场!

  可是她都忍抑在心底,缓步上前,道:“大师请了……”声音甚是平和冷静,毫无感情夹杂其中。

  那僧人回眸一望,蓦地里睁大双眼,宛如触电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表情说话都可以伪装,但眼睛流露的心意,却是最可靠的,他若不是智度和尚,决计不能一见自己的相貌就如此震动。

  她扑了过去,投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智度大师闭起双眼,紧紧的搂住花玉眉,眼角沁出泪珠,缓缓的无声的沿着面颊流下来。

  花玉眉边哭边道:“爹爹啊……你知不知道妈妈何等的想念你……”

  智度和尚身躯一震,喃喃道:“真的么?唉!我很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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