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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廉冲道:“师尊慧眼洞察一切,弟子的心情正是如此。”

  竺公锡道:“很好,很好、你去办事!”廉冲躬身而去,竟不敢再瞧花玉眉一眼。

  花玉眉问道:“竺伯伯何故说得很好很好?他若是丝毫不怕我的话,你老又怎生说法?”

  竺公锡道:“也是一样,此子对老夫极是忠心,这是老夫已经试过多次的结论,故此颇欲他成为老夫真正传人,待老夫百年之后,这天下武林便由他掌握。”

  花玉眉道:“他不是早就拜在你老门下的么?这与他怕不怕我有何关联?”

  竺公锡道:“此中道理消息十分深奥,将来才告诉你,目下老夫要向你说出心中真话。”

  他的神情变得非常郑重,花玉眉顿时感到事态万分严重,芳心不由得一阵颤栗,霎时间已转了七八个猜测之念,但都觉得不对。

  竺公锡缓缓道:“方麟的性命你救不救?”花玉眉道:“当然想救他性命,但我有心无力……”竺公锡点点头,道:“你先告诉我这孩子的一条性命份量如何?可以换得什么物事?”

  花玉眉啊一声,竺公锡又道:“你终究是才智无双之人,已经晓得老夫想到手的是什么物事!”花玉眉点头,美丽的面庞上微现汗水。

  竺公锡极为严冷地注视着她,显示出花玉眉的答案对他极具重要性。这刻,花玉眉虽是容貌神情都肖似她的母亲百花仙子沈素心。可是在竺公锡心中已忘记了这事,十分专注的听取有关他图谋许多年的物事的得失。

  花玉眉很快就恢复冷静,说道:“我但愿能够取到那物,交换他的性命,可是……”

  她故意沉吟一下,看他有何反应。竺公锡果然忍耐不住,冲口道:“可是怎样?你自问取不到手?”花玉眉颔首道:“正是如此!”

  竺公锡在空院中负手徐行,皱眉寻思。花玉眉趁机苦筹对策,陡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不觉呻吟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呻吟声惊动了竺公锡,他此时相隔尚有丈许,大袖一拂,一股柔和潜力涌到,托住她的身躯,接着他已腾挪到她身侧,出手握住她的臂膀。

  晨光之下,但见她面色十分苍白,嘴唇全无血色。竺公锡摇摇头,满面泛起怜悯爱惜的神情,说道:“孩子,你若是再浪抛心力,只怕随时随地都会送命!”

  花玉眉勉强提起精神,凄然一笑,道:“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日日还要为别人操心,这等日子过得如此悲苦,早点结束也是好事。”

  竺公锡长眉一挑,说道:“老夫之力,足以挑战天下人物,但对命运之神,却毫无办法,若有人胆敢欺负你,或是其他困难,老夫都可以为你解决。独独今日的局势演变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除非你……”

  花玉眉苦笑道:“除非我设法把司徒大侠的遗着取到手,再交给你老是不是?”

  竺公锡道:“不错!那时节老夫将暂时退出江湖,隐居埋头研究他的武功路数。”

  花玉眉又倦又饿,神志也有点模糊不清,蓦地涌起晤见父亲以及投身在他怀中的欲望。这个欲望强烈无比,是以她不加考虑便说道:“你须释放了我父,让我们见面相聚,我便去为你设法取得那本遗着!”

  竺公锡沉吟一下,道:“也好,先教你不要觉得孤苦伶仃,以至全无生趣!再说你父亲谙晓医药之道,若果连他也无法救你,天下便没有第二个人能救得你!”

  花玉眉此时才发觉这个允诺的严重性,可是她又是那么的渴望见到父亲,因此终于不加后悔。

  竺公锡显得甚是高兴,道:“老夫亲自释放方麟,现在先带你去见你父亲!”

  花玉眉道:“这事岂敢劳动竺伯伯大驾?”

  竺公锡道:“实不相瞒,老夫在云中郡居住多年,暗中挑选了三十六人,分为六甲,每甲六人。其中有一甲都是女子。这六甲俱是老夫亲自细查过根骨性情,验准适合何种武功,分类传授。是以个个都身手高强,足以称雄一方。其中有些是江湖上已经成名人物,也死心塌地愿为老夫效力……”

  花玉眉插口道:“四客不在六甲之列么?”

  竺公锡微微笑道:“他们又是另一帮了,老夫这六甲人手,专门用来对付胡人,只因老夫居住多年,也教出了不少高手,若是一旦有事,但以六甲之众,一举歼灭鞑靼族的高手。今日果然发生这等情形,目下六甲都调去对付他们,此地已无人留守,老夫只好亲自带你去见你父亲了。”

  花玉眉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又想到那六甲高手倾巢而出,鞑靼族的百余人定是无一幸免,这等流血惨剧百年罕见,不禁恻然悲悯。

  她若不是想到目下俺答正窥伺中原的话,势必出口为这百余性命求情。但此时却心软不得,否则鞑靼这股势力日后可能危及中原武林。

  当下竺公锡带她离开了此宅,走到街上,因是清晨,四下甚是寂静。

  两人行经一处,花玉眉瞧见一幢高大深院第宅的门前,两只巨大的石狮上染得有血迹,不觉讶道:“瞧,那不是血迹么?但我却想不通怎会巧恰染污了这对相隔丈许的石狮头上?”

  竺公锡道:“孩子,你最好少花这等心思。”

  花玉眉轻叹一声,道:“这也是不由自主之事,我虽欲不想,可惜办不到……”

  竺公锡道:“好吧,老夫不妨告诉你,这一座第宅乃是薛不仁的底邪,薛家出了好几个高官大吏,势力雄厚。这薛不仁仗势生财,专门放高利贷,利钱极是惊人,往往使债户家破人亡。所以本城之人提起这薛员外之名,无不吐一口唾沫。最近夜夜被人在大门外撒尿拉屎,又设法弄污各处,以泄心中之愤。这对石狮就是被染红的。”

  花玉眉道:“原来如此,若不是竺伯伯说出内中原因,我纵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两人边说边向北面走去,不久就出了北门。竺公锡带她穿入一片树林之内,落荒越野而行,约莫走了六七里路,陡见一片翠竹像屏风似的遮住去路。

  竺公锡道:“翠竹林内有座石堡,地方不大,却极是结实牢固。通共只有一条出入之道,其间有三处仅容一个人出入……”

  花玉眉讶道:“因此竺伯伯只须派出三名高手,就可以守得稳如金汤城池了,只不知此堡原是何人所建?”

  竺公锡道:“此堡在二百年前已经修建竣工,那时候五大门派只有少林、武当得享盛名,除了这两派之外,只有天鹤派最有名气,据传说其时天鹤派的武功比少林、武当都强……”

  花玉眉插口道:“这就奇了,天鹤派的武学既是如此高明深奥,何以短短二百年间便成绝响?”

  竺公锡道:“天鹤派早在此堡筑建之前,便已分裂为南北二宗。南宗就在永陵,北宗在大名府。这两宗分裂之后,不知何故结下极深的仇恨,互相争杀,两宗都有死伤,后来南宗的高手北上寻仇,不知在北宗老巢弄回来什么物事,特地建了这么一座石堡用以收藏带回之物。自此北宗之人时时南下强攻入堡,意欲夺回那物事。如此不消十年,天鹤门南北两宗伤亡惨重,精英尽折,数十年间已经见不到天鹤派之人踏入江湖,声名从此销沉,以至如今武林中人,都不晓得昔年武林之中有这一派!”

  花玉眉叹道:“这真是武林一大悲剧……”说时已见到一座石堡的正面,但见围墙极高,不易跃过,大门乃是新换的铁栅隔住,从铁板间隙可以瞧见墙内,只有一片两丈许的空地,然后就是房屋。此屋结构果然甚是奇特,当中一扇门户高约六尺,宽约三尺,两房旁石堡深达一丈,一望而知若是有人站在门户当中守卫,便除了单骑匹马的硬闯入去,别无他法,纵是来上十万大军也没用处。

  此外还望见几扇窗户,每一扇窗户都是以八个半尺见方的小洞组成,只有飞鸟才进得去。

  他们走到门口,门内闪出一人,却是个佩刀少妇,双袖卷到肘上,小臂套得有四枚银镯,看来甚是松动,但她摇手抬臂都没有一点响声。

  这少妇长得高颧长脸,三角眼,荡嘴唇,满面的凶相,举止十分敏捷,一望而知轻功极佳。

  她敛衽行礼之后,双眼在花玉眉面上一转,微讶道:“这女孩子长得好美啊……”

  竺公锡道:“她就是花玉眉!”那少妇更是微讶的打量她。

  竺公锡对花玉眉道:“她姓杨,名恨烟,是六甲之中,女甲之首。她的轻功只怕当世之间难逢对手呢!”

  花玉眉何等聪慧,颔首道:“竺伯伯调个轻功最佳的杨大姐守在此关,实是最明智之举!”

  竺公锡道:“老夫那有时间管这等闲事,都是廉冲布置的,你且试道其妙何在?”

  花玉眉道:“杨大姐的轻功既是并世无双,若是有别人入侵,大可出外应战。对方如若武功真强,万难支撑,即可仗着绝世轻功抢先入门。我想此门深度大异平常,当中只怕有铁门之类装置,杨大姐一接消息,铁门落下,便把敌人隔绝门外。”

  杨恨烟道:“久闻花姑娘才智举世第一,果是名不虚传。”

  竺公锡长眉轻轻一拂,方想这杨恨烟好生大胆,怎敢在未得老夫允许之前,随即说话,况且这话又极是推崇对方,实是难辞长敌人志气之罪。

  花玉眉不待竺公锡发作,便已淡淡一笑,道:“杨大姐过奖啊!不过竺伯伯也不须生气,杨大姐还有下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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