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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李玲珑眉笼杀机,冷冷道:“我高兴怎样活着,不干你的事!”

  花玉眉道:“那么你杀死我就是了!”李玲珑已被她激起满腔恨意,尤其是花玉眉长得有七八分宛肖百花仙子沈素心,更加深地下杀手的决心,当下举手骈指,暗运内劲,遥遥拽住花玉眉的胸口的“紫宫大穴”。

  花玉眉从容自若,接着道:“我虽是死在你手下,但我只有同情之心,决不恨你!”

  李玲珑指势欲出之际,闻言一顿道:“为什么?”

  花玉眉淡淡道:“因为我也具有你的这种心情,在我而言,生不如死,所以不但不恨你,反而只有同情之心!”

  她深深吸口气,怅然望着天空,道:“你爱公孙先生,却不能嫁给他,原因全在先母身上。因为你自觉容貌不如先母,武功学问也大是不如,深恐不能占有公孙先生的全心全意,是以宁可不嫁……”

  李玲珑听了这些话,面色变得十分剧烈,这时忍不住想叫道:“你敢当面如此羞辱前辈,罪该万死!”

  花玉眉没有作声,李玲珑气了一阵,稍稍平息,冷冷道:“就是这几句话么?”

  花玉眉道:“这是事实,你不敢面对真理,还说我羞怒前辈,教我怎生说下去。”

  李玲珑心想她下面还有别的话,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只好道:“算我说错了,你说下去吧!”花玉眉无喜无悲,淡然道:“你心中这个病根若是不除,自然还是不要嫁给公孙先生的好,以你这种才貌绝世,满身骄傲的人,当是不能忍受些微委屈!”

  这几句话听得李玲珑又是信服,又是快慰。

  花玉眉停了一下,又道:“我也有你同样的遭遇,我的心中有个已经亡故的恋人的影子,我不但不能将他驱出我心中,甚至连他的姓名身世和活着时一切都不晓得,这教我如何忍受得了?我既是生而无欢,死有何惧?”

  李玲珑讶道:“以你的容貌才智,堪称当世第一,竟还有违逆你的男人么?”花玉眉轻嗟道:“如果他不是胆敢拂逆我的心,我怎会爱他?”李玲珑不觉叫道:“对啊,他以前老不是胆敢赢我十二场,我也不会爱上他!”

  花玉眉见她指势仍然未曾松懈,危机犹自莫测,手心微微沁出冷汗,但面上仍然保持着冷淡,默默等待事态变化。

  在这生死俄顷之际,她心中忽然幻现出桓宇的面容,想起他如此漠视自己的天生丽质,胸中不禁涌起无量痛苦,心情激动之下,竟是当真愿意死在李玲珑指下!

  她内心中的痛苦之情完全表露在面上,李玲珑看了不得不信,心中顿生同情之念,缓缓垂下右手,道:“我如不杀你,便须向他认输,委身下嫁。而我仍然不知沈仙子在公孙博心中份量如何?”

  花玉眉从痛苦中回醒,道:“当他听到先母业已去世的消息时,毫无哀悼之意。”李玲珑知道她举出事实,证明公孙博真心所在,当下点点头,花玉眉又接着道:“我与先母有七分相肖,但他对我步步紧迫,毫不放松。”李玲珑又点点头,花玉眉接下去道:“他本不想让我送信,说是怕你见到我时,记我先母,忽动故人情,将我放了!便要将我就地处决,是我拿言语激他,说他分明怕我当真有本事脱困,所以藉词自违定规。他一气之下,才让我来,并且在信物上刻上暗号,教你提防!似此种种,都是有心取我性命!”

  李玲珑忖道:“对啊,他若是对沈素心有情,怎会对她如此恶毒……”突然之间,抑压了多年的情意在心中波翻浪涌,无限柔情地向东渚遥望一眼,道:“你带了方麟走吧,我收拾一点东西之后,也将离开此地!”

  花玉眉敛衽道谢一声,纵到树后,只见方麟背树而站,满面羞愧之色,花玉眉查明他被禁穴道,当即在相应的穴道上拍击推拿,片刻间方麟恢复自由,正要说话,花玉眉低声道:“快跟我走,迟必有变!”方麟可就不敢多言,随她穿过那片园林,这时,李玲珑已不知去向,料是回到翡翠巢中收拾衣物。

  两人一先一后迅快穿行花木树丛,这条路乃是来时之路,花玉眉驾轻就熟,走得极快,一路上也没有碰上什么险阻。

  大约走了数里,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叫声随风传来,他们停步侧耳聆听,那叫声又再度升起,这次已接近了许多,却是李玲珑的声音,只听她道:“花玉眉……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花玉眉冷笑一声,自语道:“那个有功夫跟你说话?”当下又向前急奔,方麟默默跟着,只见她左曲右折,明明只有三四丈的路,却须转上七八个弯,心中大是焦急,却又不敢开口。

  花玉眉边走边道:“还有一点点路……”语声未歇,后面八九丈远处传来李玲珑的口音道:“虽是一点点,但可比天涯海角!”

  花玉眉也不回头,依然左转右弯地向前疾奔,口中应道:“那也不见得!”方麟紧紧跟在她后面,望着她窈窕动人的背影,暗忖今日纵然出得此话,也没有面目和她长聚,心中灰冷如死,当下掣出银剑,准备以一死护卫佳人。

  李玲珑的声音忽然从左侧树木中透出来,道:“你们离渚边沙滩只有数丈之遥,凭你们的武功,只须两个起落,但我看这一辈子也休想跃得到!”

  花玉眉忽然停步,抬头望望天色,又低头看着掌心,李玲珑说道:“你暗观罗盘也不济事!”花玉眉一言不发,低头沉思。其实两眼瞪得大大,仔细地向地上扫射瞧看。

  方麟朗声道:“李前辈何不现身,让晚辈领教你一身绝艺?”李玲珑的声音应道:“迟早会教你开眼界的,我须得先行擒住花玉眉!”她每次说话,声音传出之处都不相同。

  花玉眉忽然抬头微笑,眼中流露出自信之光,道:“李前辈何故自食前言!”李玲珑道:“你的话虽有道理,但有一大疑窦!”花玉眉道:“久闻前辈心窍玲珑,聪明无比,若有疑窦,当时岂能瞒得过你?分明是藉词留难。”

  李玲珑道:“姑娘的聪明才智不下于沈仙子,你以种种言词,使我情绪激动,此便是一大疑窦,我只要你随我去见公孙博,若是证明所说的话,字字不差,我就恭送姑娘出渚,如若不敢去,那就不问可知了。”

  花玉眉道:“前辈只好自己去问,晚辈有急事在身,恕难遵命!”当下举步就走,这一回却是毕直向前走去,不再转弯,但双袖却绕身飘拂,一望而知严密护住全身,方麟见状料必有故,便也缓缓挽剑而舞,一面紧紧跟住,李玲珑道:“你何必白费气力运功护身?”这句话寥寥数字,却已换了三四处方位。

  花玉眉道:“晚辈怕你见毕生心血所聚的阵法经过变化之后,仍然拦阻不住我们,盛怒之下,禁不住出手暗算!”

  李玲珑怒声道:“你岂能破得我这伏吟通甲大阵,若是再行硬闯,死伤之时,休得怪我!”

  花玉眉缓步行去,面前明明有几株古树挡住去路,但她仍不拐弯,一直向那几株并拢阻道的树上撞去,足尖踢到树身之时,眼睛一花,原来只不过是树影,那几株古树却在侧面七八步外,接着前面是个浅水泥沼,她面色毫不变动,缓缓举脚踏泥沼中。后面的方麟几乎大叫出声,但花玉眉已踏在水里走去,他一脚踏落去,原来只是一处沙洼。

  这时方麟才猛然醒悟其中奥妙,心中一片清澈,转目四瞥,只见李玲珑仍就在花玉眉身测数尺之远,举拿作势欲发。他更不怠慢,大喝一声,挺剑迅速,眼前一花,剑势落空,李玲珑已失去踪影,心中顿时大感茫然,耳中忽听花玉眉娇柔的声音道:“宁神驭剑,勿为外物所移!”这两句本是剑家秘旨要诀,方所练剑多年,自是熟谙此旨,立时束敛住心猿意马,神志顿时清醒。

  如此又走了两丈许,两人眼前突然一亮,但见夕阳西斜,彩霞满天,已经处身在渚边沙滩之上。回头一望,李玲珑就站在后侧丈许之处,满面骇异迷惘之容。看来她心神震荡过剧,已忘了追上来以武功出手相拚。

  花玉眉带领着方麟踏入沙滩,向湖边奔去。湖边并无船只,但花玉眉却似是成竹在胸,一直奔到湖岸边缘,仰天清啸一声。

  啸声从湖面远远传去,片刻间一艘小船从左边数十丈外的芦苇中出现,迅快划来。船上只有两人,一人操桨,一人把舵,原来是日月钩罗举和皓首神棍徐尚武。

  小船划到离岸两支左右,花玉眉和方麟一跃登舟,随即向湖外划去。

  徐尚武道:“恭喜姑娘脱困而出,并且神算无虚,果然把方兄救出!”方麟不觉面上一赤,日月钩罗举接口道:“姑娘何故要我们多备一艘小船?又准备好替换衣物,凡此种种,无非都是作落水的打算!”

  花玉眉笑而不答,小舟划出四五丈之后,忽然一阵劲烈的破空声传入耳中,徐、罗、方三人都迅速向声音来路望去,只见一方直径超过两尺的圆石从西渚那边破空飞来,势道迅狠快疾,直向小舟坠击,又快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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