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飞羽天关 | 上页 下页
二七


  苏天祥哪知瓷瓶有余贺二人护驾,胆战心惊地道:“关大侠有所不知,此瓶若是不施解法打开,便要看这时瓶子所处的地点方向,才得知是凶是吉。天地间凶吉之数旗鼓相当,向来是一半对一半,所以瓶子一破,易庄主可能死,亦可能不死。”

  “那么坛案下面那个洞穴。定然是极凶之穴,故此你打算把瓶子敲破在里面,对不对?”

  “不,不,那儿诚然是极凶之穴,但我只准备埋瓶而不打破。”

  “那么这张有生辰八字的纸贴呢?拿来干什么用?”

  苏天祥讷讷道:“只要对准方位,用无情火一烧,他就会暴卒。瓶子虽是埋在泥土内,亦会自行炸碎。”

  “真的还是假的?”

  小关不停地抛瓶玩耍,害得屋内除他本人之外,人人心惊胆跳。“你一烧掉这张纸,瓶子就会破?我不信,咱们非试一试不可。”

  余骏大惊道:“关大侠,这……这事可万万试不得,若是有灵验、易庄主岂不是活不成了?”

  小关笑道:“别慌,我难道不会拿别人试么?反正你们已剪下许多人的头发指甲。”

  轮到苏天祥大惊道:“那些人都是学生的门人徒弟,这……这怎么行?”

  小关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老苏你自己说吧,用你来试验好不好?”

  “我……我……”

  苏天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面青唇白,双膝发抖。

  贺山豹心中暗喜,这老小子早就该拿来做试验品了。当下捷逾电闪跃去,五指如钩抓向苏天祥胸口衣服。指尖却在间不容发之际,碰到一件冰冰冷冷的硬物,原来是盛装易庄主头发指甲的瓷瓶。耳听余骏大喝:“老五小心,别抓坏瓶子……”

  贺山豹丹田一收劲,五指力道化刚为柔,总算平平安安抓住瓷瓶。现在余贺二人才真正知道小关对他们断金堂的态度,那绝不是一桌酒席和几句好话就可以使他和李仙子变为友好关系的。更使他们摄魄惊心的是小关的可怕速度。他居然能后发先至,快过贺山豹的手,把瓷瓶挡在前面,自身忽又回到原地,神态悠闲如常。好像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样。小关自己倒不觉得动作很快,只认为贺山豹实在去势太慢,所以予他可乘之机。他道:“小贺,瓶子现下在你手中,你好生护住。如果不能平安送回去请李仙子施展解法,易庄主丢了性命,与我无干。”

  他这么说自然另有道理,原来他已听到三个人宛如风飙电掣闯过了外面的五行大阵。(其实那是在地上插些幡旗和四十九堆砖瓦,本来真的可以隔断内外声音,迷惑误闯入阵者的心神,因而很容易擒下或杀死。但小关行惯了先后天正反五生遁法变化的禁制圈。那是古仙人所设,被他当年反复试验过无数次,逐步逐尺地向前爬,终于探得骊珠,通晓了穿行禁圈之法。这苏天祥所设的五行大阵,只有名称很唬人而已,如何可以与古仙人所遗大法相比,故此小关来到一看之下,就像吃豆腐一般容易,径行入阵踢倒幡旗,阵法遂破。)那三个来人的武功,任何一个也肯定不比鬼哭西门朋为弱。他们一齐出手,放倒断金堂守在外面四名黑巾队好手时,只有到最后一个曾发出一点点声息。小关听得清清楚楚。他一下子缩到墙角,站立的样子很猥琐,不知内情之人一看之下,必定误以为他是一个帮闲小卒而已。

  外面的来人一定已被小关的装模作样所愚,故此飙飞入屋的两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余骏贺山豹身上。余贺二人齐齐手按刀把,杀气迸射。但见入屋的两人,一个是年约五十,身材高瘦的长衫老者,左手拿着一对金光灿然的判官笔;另一个人年约三十,面色青白,作文士装束。拿着一把连鞘长刀,此人特点是有一对斗鸡眼。所以当他在瞧谁,对方甚难发觉,而望向别处时。反而会令人误以为他正在瞧着自己。他们都不曾被余贺二人的森冷杀气影响,一现身便站得渊渟岳峙。反而在他们身后的苏天祥连打冷颤,腾腾腾直退到墙边。外面的手下们全无声息,余贺二人已知不妙,顿时敌意杀气更强。余骏道:“兄弟是断金堂余骏贺山豹,有事待办,两位朋友闯了入来,有何贵干?”

  那长衫老者鼻孔里唔一声,不答反问,但问的却是苏天祥。他说:“苏天祥兄,我是西门朋的老搭挡徐丰,你不必害怕,西门朋呢?”

  苏天祥努力挤出声音,道:“他受伤跑啦……”

  徐丰大讶道:“吓?受伤跑啦?怎么回事?这两位虽是赫赫有名的断金堂电刀五卫,在外面虽然还有四名手下,但西门朋大概不至于吃瘪……副座,您看呢?”

  那斗鸡眼文士声音暴戾,道:“不可能,凭这两个小子怎动得了西门朋?此事必定别有内情,你再弄清楚。”

  他说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使得在他对面的余贺二人,以及缩在角落的小关,都当真弄不清楚他瞧向何方?瞧向何人?余骏气往上冲,冷笑道:“两位原是从一阳会来的朋友,这位必是副会主断愁客吕松无疑……”

  他用无疑的字眼,自是由于那吕松的招牌斗鸡眼。这话中之刺人人皆懂。“至于阁下,”他转向长衫老者说:“一阳会的生死判徐丰,兄弟也久仰得很。关于贵友西门朋,的确是负伤落败逃走的。他刚走不久,你们在路上怎会没有碰面?”

  生死判徐丰目光如隼,紧盯余骏不敢稍懈。至于另一敌贺山豹,徐丰知道断愁客吕松定已看牢。“我们有急事赶来找西门朋,事先没有约好。”

  他居然声音平和,还向余骏解释:“他留在万安镇的人告诉我们这地点,我们便一直赶来。老实说,贵堂的四位弟兄那种弩张剑拔的样子,使我们十分惊异警惕,所以很对不起,通通被我放倒了。”

  放倒是定的了,否则他们怎会迄今无声无息?问题只在怎样一个放倒法,是穴道被点?抑是命归黄泉?面对如此强敌,纵然剽悍不怕死如余骏贺山豹,可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假如他们是老奸巨滑的反复之辈,则又大可以将西门朋之事推到小关头上,让小关应付。但他们却又由于英雄观念而不肯这样做,故此心下着实为难。余骏心一横牙一咬,锵一声掣刀出鞘,杀气涌出。他乃是电刀五卫之首,心志最强毅,功力最深厚。

  对面的生死判徐丰感到压力,心头微凛,双笔分处,使的竟是守株待兔的守式。断愁客吕松冷冷道:“徐老且退。”

  徐丰应一声,连退三步。这间村舍还算宽敞,可以容纳二三十人,故此若是只有两个人捉对儿拼斗,还可将就施展。吕松道:“他们都是练刀的,本座今晚教他们知道真正的刀法是怎样的。”

  贺山豹人如其名,好勇斗狠之性比余骏还有过之。他厉声道:“来,来,贺爷这儿等着。”

  刀光耀眼一闪,锋刃出鞘,坐马待敌。余骏不敢多言分他心神,只道:“那瓶子给我。”

  贺山豹随手丢给他。小关声音跟着道:“瓶子给我。”

  余骏左手指骨已碎,只能用臂弯抱瓶,闻言直觉认为是最佳选择,胸肌一挺,瓶子便斜斜向小关飞去。那徐丰老谋深算,一听而知此瓶也有重大价值,呼一声疾如飘风跃去,一伸手抓住瓷瓶,呼一声又跃回原处。小关身不动,口不言,好像这件事与他全无干系。

  余骏贺山豹齐齐变色,怕只怕徐丰一下子揭开瓶盖,据苏天祥说,如果这时的地点正是凶位的话,易常贵就活不成了。为了易常贵的性命,这时就算要他们叩头投降,他们亦不敢不从。苏天祥骇然大叫,道:“给我,给我,切勿打开瓶子……”

  他的惊惶叫声顿时又使整个局面转变。苏天祥自己性命交关,自然赶紧阻止徐丰损坏那瓷瓶。但这么一来,徐吕二人虽然看见余和贺变色担心,却又为之迷迷糊糊,弄不清这个瓶子究竟对谁最重要了。徐丰倒跃落在苏天祥身边,递瓶给他;问道:“里面是什么玩意?”

  苏天祥双手抱紧,道:“是…个人的性命,也是我的……”

  “谁的性命,为什么也是你的?”

  徐丰一下子实在弄不明白。苏天祥很想立刻让他了解,尤其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小关才是主角,还有那李仙子,才是必须马上对付的人。可是整件事情那么纷乱曲折,就算口才再好的人,实在也无法三言两语一下子使徐丰弄明白。苏天祥结果只好叹口气,然后闭上嘴巴。

  徐丰这个老江湖居然看得懂苏天祥无可奈何之意。不再追问,大声道:“副座,收拾下这两个小子,一切答案都有啦!”

  断愁客吕松颔首道:“对,就这么办。”

  他狠狠向贺山豹盯视,却可惜眼睛不争气,害得旁边数尺外的余骏以为他要向自己发难,迅即刀吐尺半,摆出门户。吕松明知余骏表错了情,心中大怒。但次序先后的章法可不能乱,他冷冷道:“贺山豹,小心看我出手。这才是真正刀法。”

  这时连小关也凝目注视,心中全无别的念头。他见过世面不多,自是极想亲眼见见真正的刀法是怎样的。贺山豹身子蹲得更低,也就更像一头凶狠豹子,他的架式以及全身的线条,完全表示他已经立即要出击噬扑他的对象。一秒两秒三秒过去。贺山豹全身姿势仍然充满劲力气势待机扑攻。但余骏却大大感到不安,因为他谙知贺山豹性格和武功,他应该在第一秒钟之内就出手。

  忽然间屋里爆闪一阵强烈光华,强烈得教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那是断愁客吕松的利刀出鞘。刀光乍闪,锋刃乍露、旋即归于无有。刀仍在鞘,两个对敌的人姿势亦仍旧未变。余骏却深知不妙,向贺山豹望去,只见他面门上由左眉直到右下巴,有一道斜斜的血痕,初时很细小,这一转眼间,血痕突然变大,血色更见鲜明。贺山豹竟然还发能发出完整话声,道:“这是什么刀法?”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