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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房谦一怔,脚步果然再也跨不出去。温自耕又道:“小房,我不妨透露一点资料给你。那就是你的堕泪七刀以及内功若是比得上令师昔年的七成左右,我们恐怕只能杀死你而不能生擒活捉了。”

  弦外之音,是说房谦功力若是那么高强,双方就只有全力搏杀,不能留手。这话也是等于赞崇昔年天下三大杀手之一的冯长寿,武功实是极之高明的意思。

  那边邪剑盖仙解剑在手,忽然撤剑出匣,发出一声龙吟。彭家兄妹一惊,本能地掣剑离鞘。盖仙身子向彭香君一冲,可是手中长剑却不知如何已划到彭一行喉咙。这一剑势道怪异,又快逾电光石火。彭一行长剑一招“春风野火”,翻起撩去,一面侧身半旋。虽是避过割喉之厄,可是对方接着刷刷刷一连六剑,忽上忽下,迫得他不得不向妹子那边疾闪。彭香君急于助兄御敌,忙忙闪绕窜出。但她从右边出来,盖仙已到左边,当中仍然隔着一个彭一行。盖仙闪动之际,剑光如飞云掣电不断吐刺。而每一剑竟都是从想象不到方位刺到。虽说有些部位并不致命,但那么锋利的剑尖以及强劲内力,中上一下不死也至少去了半条命。此所以彭一行一直不得不全力严密封架,一时竟觉察不出对方乃是以自己作为磨心,隔开了彭香君,使他们不能形成联剑合政之势。那邪剑盖仙的剑法果真邪得可以,剑光飞洒,诡奇手法层出不穷。二十余剑过去,彭一行已经一头冷汗,鸄险百出,心神微见散乱。

  温自耕旱烟袋伸出一尺,烟袋锅头一股劲道撞向房谦。房谦挺胸硬挡这一记,手中长刀出鞘,“锵”一声刀锋已砍到温自耕脖子,但他只能砍中旱烟袋杆身。双方内力一触,房谦震得身子向右方歪倒,只见温自耕左手骈指如戟,竟已等候他送上来挨戳。房谦连眼都不眨,身子仍然向敌指碰去,但手中之刀连劈带刺猛袭敌腹。温自耕口中咒骂一声,撤指闪开两步。但旱烟袋已经呼呼连声搂头盖顶砸落。房谦这时只稍退一下,旋即已连人带刀撞射出去。眼看那旱烟袋必可砸中他左肩,可是温自耕又一声咒骂,呼一声跃起寻丈,避过他急搠如电的长刀。人影闪处,香风扑鼻。房谦左手一拳击出,“砰”地击中一道光华,却是一柄银钩。他左拳出时,右手长刀仍然划空疾劈空中的温自耕。饶是招数依旧凶悍无比,表面亦无阻滞之象。可是刀势终究不免出得慢了一线。温自耕烟袋锅“叮”一声压住刀身,这就是对方慢了那么一线的结果。区别在于如果房谦刀势速度如常的话,温自耕就只能磕飞敌刀,不能以巧妙手法黏上去了。这么一黏立即见出重大变化。

  房谦掣回长刀化为“旁敲侧击”之式,“呛”一声挡住银钩,却因烟袋劲道柔韧之极,以致刀抽回时挫慢了一些。他刚挡住银钩,并且目罩那娇俏少女飞凤,刀势欲发之际,却已感到有点来不及了。自然而然健腕一翻,长刀横空抡劈。温自耕当空一烟袋击落,被房谦长刀迅猛荡开。他反而微微而笑,只因飞凤的银钩宛如水银泻地,幻出三四道光芒疾袭房谦。此时温自耕烟袋上又传出柔韧黏搭的劲道。房谦虽然及时掣回长刀,还封住两道银虹,但却封不住第三道,胁下微微一疼,感到钩尖已刺入皮肉。他全身真力猛可提聚胁下,硬是抵住敌钩刺入之势。但他其实并非妄想可以用血肉之躯化作金刚不坏之身,妄自不让敌钩刺入身体,只不过要使敌钩没有那么容易刺入。换言之,他仅仅是要求虽然被敌钩刺入身体,对方却不能够得心应手,如此而已。他目的是争取这剎那时间,一刀砍死飞凤。此是同归于尽的换命打法,若非深仇大恨势不两立,根本不会有人使用。可是房谦的刀法却全部是这么凶戾残酷,对敌人固然残酷,对自己亦是一样,全不顾惜。

  那知飞凤的银钩根本没有再吐出,反而一沾敌身便已撤回,人也同时侧闪三尺。换句话说,她全然没有被敌方护穴真力所阻滞,相反的她已早一步撤退。于是房谦挥出的最后一刀落了空。这“最后”二字的意思是说刚才如果飞凤继续吐钩想刺死他,则房谦固然不免横尸就地,而飞凤也势必血溅五步,所以称之为最后一刀。人都死了,后面自然什么都没有了。温自耕的烟袋轻巧精致如绣花针,这时乘虚而入,轻而易举地在房谦“星翳穴”轻碰一下。房谦全身一麻,像块石头般碰地摔跌。温自耕、飞凤站在他旁边。飞凤伸伸舌头,抹一下额上冷汗,道:“天下真有这种可怕战术,也有这么可怕的人施展。”

  “咱们联手的天罗地网这套功夫,就是专门对付这种人。”

  温自耕又道:“像他这类人,一出手就根本不会考虑及死亡的意义,但我们却想留下活口,这就是唯一方法了。”

  他们轻轻松松交谈,全然不把盖仙、彭一行兄妹的战况当作一回事。

  那邪剑盖仙一直用“磨心”战术,利用彭一行挡住彭香君,使他们力量分散。而同时彭一行却也险状百出,好多次几乎被盖仙剑尖刺中。看来他们大概还可以拖上相当时间,还不能分出胜负。那边的黑心夜叉庞缺娘拄拐行近,狞声笑道:“得啦,小房已拿下了。你们敢是想迫我们杀死他?”

  彭家兄妹都心乱如麻。彭香君首先跃开几步。邪剑盖仙哈哈一笑,道:“小彭,你小心了,我让你开开眼界,好教你得知剑道中广阔无垠的境界。”

  他一边说话,一边剑出如风,依然稳稳保持先手局面。话声甫歇,只见他剑势忽然由奇诡灵动一变而为沉猛迟缓,“铮铮铮”一连三声,两剑相击三次。

  彭一行只觉敌剑内力劲道宛如雷霆迅发,如山崩海啸,刚猛劲烈得难以形容。而且最要命的是与他方纔的阴柔诡变内力大异其趣,更令人难以适应。第三剑彭一行的剑势震得歪多了半尺,此时一股冷锐寒气已罩住胸口要害。只见敌剑已抵贴衣服,仅只黍米之差便破皮入肉了。他不但全身僵木不动,连呼吸也不敢起伏太剧。这是因为此时敌方剑势已到了气机吸引的境界,他只要稍稍一动,敌剑便如火山被引发,无可收拾。邪剑盖仙也舒口气,收回长剑,道:“小彭,你的剑术很不错,把我迫到如箭在弦,几乎不得下发的地步。”

  温自耕大声道:“喂,小彭,你的朋友在我们手中,你已经没戏唱了。”

  彭香君挨近前去,低声道:“他们似乎没有恶意。你要客气些。”

  彭一行苦笑一下,他为人向来斯文厚道,天生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若要更客气些,那就变成奴颜婢膝了。

  他道:“诸位前辈以及这位姑娘,全都武功绝世,在下等犹如俎上之肉,其实老早就没戏唱了,刚才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一下而已。”

  他的声音表情,都大有英雄末路落拓凄凉之感。温自耕口中“啧啧”两声,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连我这恶人也心软啦。我说你们三个人若是分不开,我有个办法。”

  彭一行忙问道:“什么办法?”

  温自耕道:“小房这小子不算坏人,他刀刀搏命也不过是由于冯长寿的堕泪七刀本来就这样。不搏命就不算是堕泪七刀了,所以这一点我们一点不怪他,不算是得罪我们。”

  彭香君柔声道:“那就太好了,诸位前辈既不怪他,想必也不会要他性命?”

  温自耕道:“要他性命干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得代他师父受刑才行。”

  彭一行道:“是什么刑罚?”

  温自耕指指庞缺娘,道:“问她,只要她高兴就行。”

  这话其实情深意重之极。那是因为庞缺娘已经中签,三年后的今日,她就得像金同长老一样,独自进入那长生洞府。人人皆知此去必是有死无生,所以庞缺娘等于已宣判只有三年寿命。在拜月教长老堂七位长老中,他们三人情谊最是深挚。因此在这三年当中,他温自耕和盖仙,说什么也要让庞缺娘过得快乐些,而为了此一原因,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彭一行转向庞缺娘,拱手行礼,道:“还请庞前辈示下。”

  庞缺娘望向盖仙温自耕二人,笑道:“别这样对我,还有足足三年时间,天知道到时事情有什么变化。”

  她把盖仙也扯进来,那是由于盖仙说过他今天心情不好这句话。她样貌虽是凶丑,却心细如发,情若海深。那盖温二人含有盛情的每一句话,她都明明白白不会漏过。她叹口气,又道:“温二哥,你作主吧。唉!其实这世间苦难已经太多了,死亡有时反而是解脱,可惜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赞成。”

  温自耕怃然若失,歇一会才道:“这样吧,把小房吊在树上,吊他三天三夜,算是给本教两位前辈出口气。”

  他目光转到彭一行面上,又道:“你们可以照顾他饮食等一切,假如你们有人自认可以赢得我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也不妨放了他。咱们讲一个信守,你依不依?”

  彭一行忙道:“好,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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