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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她凝眸想了老大一会儿的工夫,困惑地吐了一口气,又道:“我败在屠师娄大逆手下,可是你的古怪所致?”

  谷沧海道:“大概是吧,你认为理应赢他呢?抑或不一定能赢得他?”

  花蕊夫人面色一沉,道:“你给我清楚一点的答复,别拖泥带水,不然的话,我可当真要杀死你了。”

  谷沧海道:“我不是说过,情愿死在你手下么?”

  花蕊夫人被他激得愤怒起来,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谷沧海道:“谁说你不敢了?”

  花蕊夫人样子虽是很凶,可是眼中竞没有丝毫杀机,可见得她内心中并没有马上当真下手,取他性命之意。

  谷沧海笑一笑,又道:“瞧你刚才说过我眼中神色很温柔,而现在我从你眼中,也看到这种情绪呢。”

  花蕊夫人受激不过,道:“反正你定要杀死我,我如狠不下这心肠,终归自误了性命,唉,谷郎,我们缘尽于此,实在可悲可痛。”

  谷沧海道:“我宁可缘尽于此,绝不后悔。”

  花蕊夫人这时眼中当真透射出冰冷的杀机,顿时有一股森寒之气,侵袭到谷沧海的心灵上。

  他晓得她目下已经下了决心,以她化阳指的功夫,自己马上就得含笑而死,全无抗拒之力。

  这刻就算有人来救援,而且来人就算高明如崔山公之流,但花蕊夫人仍能在从容杀死自己之后,方始出手迎敌。

  换言之,她催动化阳指功夫击毙他,并不要花费什么时间,因此援兵赶到,亦将是徒劳无功。

  当这生死俄顷,千钧一发之际,谷沧海突然说道:“你猜我与唐天君力挤的话,将是哪一个败亡?”

  花蕊夫人冷冷道:“当然是他败亡啦!”

  谷沧海道:“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罢?”

  花蕊夫人道:“你连我的烈火大阵也逃得出来,天下再无堪与你挤斗之人了。”

  谷沧海道:“不,你错啦!我是借天遁神抓之力,逃出烈火大阵的,那是一种工具,你该记得我先把阿环抛上半空的,对不对?”

  花蕊夫人是什么人物,自是一点就透,当下恍然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谷沧海又道:“老实说,我这刻在功力修为方面,还比不上唐天君,此所以我不能不极力隐蔽真面目,渗透了你们这个组织中,却想不到当上了盟主的位置。唐天君若是晓得,非活活气死不可。”

  花蕊夫人道:“你死在我手下,他就不必生气了。”

  谷沧海道:“你错了,他反而要杀死你,以便灭口,此外,我的师父,也有重出江湖的理由啦!对不对?”

  花蕊夫人可不能不打个寒唠,对于那位少林第一高手独角龙王应真,她就是打心底畏惧害怕。

  此外,唐天君会杀她灭口之事,她也真没把握。

  如今一想,果然有理。

  谷沧海又道:“还有就是毒手如来崔山公和孙红线等,都马上就会找上你,替我报仇,总而言之,你杀我之故,不外想避免为我所杀。但事实上你一杀我,登时就有几路强敌要杀掉你,这些人的毒手,你休想躲得过。”

  花蕊夫人胆气大怯,但她表面上一点声色都不动,反而冷冷的道:“纵是如此,我也有你作陪,总算捞回一点本钱。你还有别的话没有?”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我没有遗言啦!”

  花蕊夫人美眸中忽而射出森冷光芒,忽而变为温柔眼波。过了老大一阵工夫,还没有任何动静。

  谷沧海一面观察她面色变化,晓得她的心情一定波荡甚剧。另一方面,却迅快在心中付想道:“她说的话其中有一点非常合理,那就是我既然身为侠客,代表正义,则自应严于律已无过无失,方可谴责别人。然而我却贪恋她的美色,又震于她淫荡之名,以致尝此一脔,因而使我对她来说,关系完全改变了,只要是具有人性之人,就不该向她下毒手。”

  只听花蕊夫人轻轻叹一声,接着翻身滚落床上,与他并排而卧,已不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了。

  不过她的一只纤指(这只手指已不知杀死过多少男人了),仍然按在谷沧海大穴上,没有离开。

  谷沧海狠狠的忖道:“可是我非得杀死她不可,因为我深知她这门化阳指的奥妙,练就此功之人,硬是变成一个淫娃荡妇,一辈子离不开男人。也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满足得她的。换言之,她仍须过着面首三千的生活,否则就得功散身亡,这等狐媚善蛊的女人,如若留在世间,实是男人的一大祸害。除了使人身败名裂之外,还不知有多少家庭为之破碎。”

  他想到这里,已有足够的决心杀死这个曾经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了。但他的脑子仍不停止,继续想道:“说到我个人方面,我已给她充分的机会,她自家错过,便算不得我负心了。”

  话虽如此,但谷沧海心中仍然感觉不安和负疚。他纵然自问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杀死对方,但这等行径,岂不太恶毒无情了一点么?

  他自己制造了一个矛盾,现在把自己夹在当中,竞有无法脱身之苦,心情之狼狈,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花蕊夫人仍然在犹疑寻思,假如不是谷沧海的分析,使她醒悟加害谷沧海之后的危机的话,她早就下手。

  谷沧海观察之下,已获得一个结论,那就是她一定会杀死自己,问题只在这个决心几时才拿得定而已。

  他晓得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机会,当即闭起眼睛,集中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感觉,去体会她指上的力道。

  在花蕊夫人的纤指尖端,透射出一股无形的力道,从穴道传人谷沧海体内,但隐微无比难以觉察。

  因此连谷沧海这等高明之人,也须得集中全身所有的感觉,才感觉得着。他晓得对方指尖这股潜力,乃是维持闭穴的关键。如果她拿掉手指,这一丝联系中断了话,他就可以马上打通穴道,恢复自由。

  以花蕊夫人这等富于临阵对敌的老手,当然不会自动或疏忽大意地移开手指,因此谷沧海完全不考虑此点。

  他潜心体味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潜力,心中回想那一次帮助阿环,使她免去走火入魔之劫的经过。

  那一次的经验,已使他对化阳指的功夫,完全了解其中的微妙奥妙,参以现在的体味感受,便不甚困难地找出了其中脉胳变化。

  花蕊夫人已经下了决心,原来她千盘万算,复感觉到自己难逃此劫。与其白白被杀,自是不如拉了谷沧海一道走向阴间。况且说不定杀死谷沧海之后,自己仍然能逃脱数路强敌的追杀。

  此念一决,便坐了起身,泛起一个甜蜜的笑容,道:“万事都须有个了局,是也不是?”

  谷沧海睁开眼睛,但同时之间,以局部的肌肉力量,暗暗挤紧穴道上的毛孔。他曾受过特殊训练,全身肌肉,均可作局部的松紧动作。全身所有的不如意肌肉,俱能活动自如。

  他虽是穴道受制,但仅只是血气雍塞,脉络失去活动能力,是以四肢不能移动,但局部的肌肉,例如眼睛嘴巴、鼻子等,都没有失去活动能力。在他被闭的穴道周围的肌肉,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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