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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谷沧海的神情也逃不过众人眼睛。自然他的话更加使人惊凛,因为这个烈火大阵经过多少次的修改和操练,已公认为是世上最厉害的阵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幸免e

  痴情仙子发出号令,数十条火龙一齐从空而降,全部向谷沧海之处射去。

  当他们动手之际,但见谷沧海双臂一振,呼的一声,一条黑影破空飞起。人人皆看清这条黑影正是谷沧海手中抱着的阿环。

  都想这谷沧海敢是失心疯了?虽说他能够仗着绝强的力量,把阿环丢上半空,竞达八九丈以上。

  这等高度,当然可以飞越过火海,落向远处,但阿环乃是血肉之躯,这一下非变成肉饼不可。

  那数十道火龙从天而降,恰好要合成一片火网之时,谷沧海身形疾起,带着遏云震山的笑声,疾逾闪电,从那只有丈许方圆的火网缺口中飞出。

  痴情仙子迅即发出命令,那数十道火龙带着轰轰烘烘之声,不落反起、斜斜指向天空。

  以谷沧海的身手,诚然可以尽力跃起两三丈高,但跃高则不能及远,这是字宙内的自然限制,人力到底有一个限度,决不能像飞鸟一般鼓翼飞走。

  因此,谷沧海虽是从缺口中冲出、但落下之时、定必落在火海中、甚至落下之时,须得被火龙扫中,紧接着火龙一齐罩下,顿时化作飞灰。

  这等情形,赤身教方面早就计划过,晓得他最多只能苟延残喘片刻而已,所以大家都不惊奇,人人仰头上望,静等他掉下来。

  这烈火大阵唯一的缺点是不能随便移动、因为这些火龙乃是用西域出产的一种油类作为原料,以特制的圆筒喷出去,每一条火龙的配备都十分笨重繁多,而且喷射烈火之时,每条火龙都须得有五个后勤人员协助。

  因此这个威力盖世的大阵,只能设于固定地方,尤其是事后这十余丈方圆之内,成为一片火海,任何房字都得毁坏、所以亦须选择固定地点方可施展。

  不过以此阵的威力,只要施展得出来,定是万元一失,谁也休想逃生。

  百十对眼睛都集中在天空,谷沧海的身形已升到三文高,这时阿环却已从高空中消失,大约总在十余丈外。

  却见谷沧海到了三丈左右的高度,略一停顿,居然又破空飞起寻丈,这才改变方向,迅急横飞。

  这等情景煞像是鸟类一般,能得在空中进退自如,人人都张大嘴巴,瞧得呆了。

  谷沧海笑声冗自震耳,刹时间迅即远去,隐没在黑暗夜空之中,从笑声飞去的距离推测,他乃是斜斜向地面飞落,快逾闪电,而落处则已远在十余丈外。

  痴情仙子发出号令,收回烈火大阵,这一桩奇事她已被吓呆了,根本不敢动追赶谷沧海的念头。

  书中交代,这谷沧海并非练有飞行之术,也不是长有翅膀。事实上是他借说话以拖延时间之时,已想出唯一可以脱身之法,那就是利用阿环和天遁神抓这两件物事,飞出烈火大阵。

  当他把阿环从背后挪到前面之时,已暗暗取出天遁神抓,扣住她的臂膀。然后运足气力,把阿环抛出去。

  以他的绝世功力,竞把阿环抛到八九丈之高,遥向十余丈外飞落,他也趁机跃起,仗着天遁神抓后面那根细索,借力换气,登时又飞起丈许,才改向阿环追去。

  当此之时,他已运足内力,把细索绷得紧紧,向前加速飞去,由于他距地面较低,又是笔直地向地面斜飞过去。

  而阿环则—。来身在高处,二来被天遁神抓的力道缓住了去势,三来她是作极大的抛物线向远处落下。

  由于这许多种不同的原因,阿环虽是先行飞起,但在落地之时却被谷沧海追上,猿臂一伸,把她抱住。

  此时谷沧海也没有法子平稳煞住冲落之势,因此他索性不作站立的打算,猛可一个翻身,变成了他背脊向下,阿环压在他身上的姿势。

  砰地大响一声,谷沧海硬是以背脊碰撞在屋顶之上,撞碎了一大片屋瓦,两人一同滑出丈许,又掉向地面。再度发出一声大响。

  单单是谷沧海自己的冲力,就足以使一个普通之人全身震裂,何况还加上一个阿环的冲力和重量,这一股压力,简直可以把石头轧碎。

  谷沧海已运起天魔心功护身,可是这么巨大的压力,实在是梦想不到。以他身怀如此精纯的武功造诣,以及受过高度训练的体魄,也大是禁受不住,但觉五脏六腑好像都挪了位,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在他身上的阿环,虽然有他作垫,减去大部分震动,但也是够瞧的了,当时也就昏厥过去。

  片刻间,阿环首先回醒,耳中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以及烈火焚烧之声,顿时记起了一切,晓得自己尚在险地。低头一瞧,谷沧海双目紧闭、嘴角流出鲜血、可见得已受到极为严重的内伤。

  她勉力挣扎起身,一面伸手探查他的口鼻及心脏,晓得他只是昏迷,并非已死。

  这一来使她又是宽心,又是害怕。宽心的是个郎未死,害怕的是他人事不醒,犹在险境、须得立刻逃出这个龙潭虎穴才行。

  这刻她已没有人可以商量,一切都得靠她独力奋斗了。她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发觉全身虽然疼痛之处甚多,却没有一处骨头断折,也尚有气力。假如是她独自一人,似乎不难逃走。

  当然她是宁死也不肯丢下谷沧海的,这正是她最大的困难,她如何能把这个壮硕的人悄悄带走?

  她先跃上墙头,四下一瞧,便晓得自己的位置,离最外面的庄墙尚有三重屋宇之处。

  阿环几乎急得哭出声,敢情她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即使是空身也很勉强地跃上墙头,若是背起谷沧海,那是一定上不了墙,更别说还有三重屋字,须得更费气力。

  此外,她还听说过本庄最外面的一重屋宇,屋顶上都装设有警铃等巧妙消息,她若是从屋顶过去,非谅动庄中之人不可。

  假如设法从平地出去,一来门户难寻,除非转到大门那边出去,但当然不可以从大门走。二来庄内养有一批极厉害的奖犬,随时随地会搜到这边,假如她从平地上走,说不定马上就碰上这些猛恶的敖犬,被它们的爪牙撕成粉碎。

  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求个痛快解脱,因为这些困难,简直是没有法子可以克服的。

  十余丈火光冲天,喧杂异常。

  这些声音使得她心惊胆战,在如此噪闹之际、她根本不可能查听出獒犬走动的声息。

  要知这无理庄中豢养的獒犬,来自藏土、狞恶威猛之极,即使是狼、虎之类的猛兽,也未必禁受得住它们的爪牙。

  阿环当然晓得獒犬的厉害,又知这些獒犬都经过训练,一船的武林高手,碰上了也很难逃得一命,何况她背着一个人事不醒的谷沧海?

  唯一可以躲过恶獒的法子,就是高来高去。

  但前文说过,她已双腿发软乏力,加上谷沧海的负累,根本无法上屋,何况屋顶尚有警讯系统,必须避开。

  这刻她简直是陷入必死的境地中,完全束手无策,远处的人声、火声不断地威胁着她,刺激得她几乎崩溃了。

  她跳落院中,全身发抖,却不顾一切搬弄谷沧海。

  好不容易才把他抱起来,便蹒跚地向院门走去。走到隔壁院落中,这才发现又得穿入屋字,却无法越过这一重屋字而抵达外面的一重。

  换句话说,从外面数进来的第四重屋宇,全都衔接无缝,无法出得第三重,除了越墙而过,就得横绕老大一匝,到了没有守卫的门户,方能出去。

  她并非不知道本庄的奇怪建筑,而是在着急之中,不得不闯一闻,现在这座院落已使她死了这条心,当下举目向墙头望去,打算翻过这道石墙。

  石墙那边也是院落,不过却是个小小的后院,必须穿过屋字,才能到达前院。这样亦须连翻两重、最后的一重房屋、盖得更是奇怪e

  虽然每一座屋字之间都有露天院子,但这些院子都不能进入,除非翻过屋顶,否则就无法出得庄墙。

  那边是最后的难关,眼下还不必理会,当务之急,却是怎生越过这一重石墙。

  阿环走到墙边,打量了一会。一面寻思计较,一面那颗心儿突突地狂跳,生怕恶獒忽然出现。

  她咬咬牙,把谷沧海放下,背贴墙壁瘫软地坐着。然后用天遁神抓扣住他臂膀。自家运足气力,跃上墙头。

  放目一瞥,那边院中杏无人迹,也没有最使她提心吊胆的恶獒。于是拉动细索,要把谷沧海吊上墙头。

  若在平时,她也有一身武功,吊起一个人毫不困难,但目下四肢酸软,也不能提气发出内劲,全靠一股子着急之下勉强发出的气力,当然很不济事。

  谷沧海身体才离开地面,她两只纤手已被细索勒破了,流出鲜血。

  她咬紧牙关,不顾手掌的疼痛,硬是往上绞拔,一尺一尺地把他吊起来,终于到了伸手可及之处。

  她用一只手拼命抓紧细索,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腋窝,总算把他抓紧了,可以松掉几乎勒入骨头的细索。

  她连连喘息着,等了一会,才用双手把他提上墙头;只这么一下,就已筋疲力尽。掌上的伤口,弄得谷沧海全身都是血迹。

  经过这么一下,她已晓得实在无法连越三重屋宇了。当下一阵心酸,热泪夺眶而出。

  四方八面都随风送来火焚人噪之声,但阿环却感到十分寂寞,她目下独自担当起一个巨大的责任,那便是她须得决定是否要先杀死谷沧海,然后才自杀。

  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便是她宁愿亲手杀死谷沧海,也不愿意让他死在那一群西藏来的猛獒爪牙之下,亦不愿意他死在痴情仙子等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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