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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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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解释一下,我与艾琳的仇怨,并非我本身惹起来的,而是先父不知何故,将她父亲杀死,还重伤了她的哥哥。先父沈木龄,与艾琳的父亲艾克公,还有三位武林名家,乃是结盟兄弟,多年来感情极好。但先父竟杀死了艾二叔,又伤了艾高兄,实是令人难解。而且事后先父远扬数百里外,在他们昔年歃血为盟,换帖叩头的括苍山山神庙内,自杀身亡。另外三位盟叔赶到之时,他已经身死数日之久了,艾琳还以为先父是另外三位盟叔所杀的呢!”他想起了这些残酷的悲惨的仇怨,健壮的身躯,不时发生震动,面色十分阴沉。 青莲师太讶道:“你竟是江南五义之首的七海屠龙沈木龄之子?可是江湖上没有听说沈木龄已经亡故呀?更没有人提过艾克公被害之事。唉!看你的样子,似是不假。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外间怎会毫无消息?” 沈宇道:“大概是其余三位盟叔父,认为太不可思议和丢脸之故。不知道如何分头进行,令所有得知此事之人,都不得传扬出来。当然,知道的人本就很少,只有当今几个大门派的主脑人物晓得,这些人个个身份尊隆,言出必行。是以答应过不说,就当真不曾传出一言半语,可是这个秘密,现在已不易保持啦!” “这却是什么缘故?” “因为艾琳已经艺成入世,找我算账。她根本没打算保守秘密。那天我还亲耳听到她向厉斜说出这件秘密,而那一次,还是她与厉斜第一次见面。” 青莲师太沉吟道:“此事听起来有违情理,而且那些大有身份之人,都同意缄默不宣,必定另有隐密内情……” 沈宇听了,大喜叫道:“你当真这样想法?” 青莲师太讶道:“这样推测,不是很合情理么?” 沈宇点头不迭,道:“合情理之至,但大师可知道,若是作此推测,便不啻暗示这件凶案之内,另有缘因。我是当事之人,便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往好处想,以致与事实有了出入。现在可好了,因为你并不偏袒我,立场超然不受牵累。既然也作如此推测,显然可靠得多啦!” 青莲师太这才明白沈宇欢欣鼓舞的原因,这实在也难怪他。别说他父亲加害艾家之举,给他做儿子的招来了不解之仇,感到十分痛苦烦恼。仅仅在名誉着眼,沈宇身为不仁不义之人的儿子,这一点就足以使他精神上感到不胜负荷了。假如这件凶案另有隐情,则沈木龄当年加害艾家父子,便不是因为他不仁不义。只要寻出原因,艾琳的不解之仇,自然消灭。 青莲师太感到此事非同小可,最好是不要追问,以免自身也卷入是非的漩涡中。但如此离奇古怪之事,加上英俊的沈宇,美艳的艾琳,青莲师太全都见过。因而这凶案影响所及,就不仅仅是过去的事,而是活生生的,与这一对青年男女有关。 这位出身青城的女尼,好奇之心大起,当下道:“世间所发生的凶案,虽然形形色色,俱不相同。但追究动机及起因,也不过是几大类而已。” 沈宇道:“是的,但这一件……” “我们试着找找看。”她打断了他的话,迅快说道:“令尊与艾家的交情,并非一日,照你的口气推想,相信交情甚是深厚。所以发生了巨变之后,方会令人震惊疑惑,对也不对?” “对。”沈宇道:“正是如此。” “若是通家世交的交情,在一般世俗之人,还可能为了金钱而反目决裂,但在我们这等家世,钱财不是最重要之物,所以金钱方面,不予考虑。” 沈宇道:“是,是,我们两家虽非豪富,但也可以称得上‘素封’,不愁温饱。” “那么我们看看会不会在意气忿激之下,肇生惨剧。令尊享有盛名,经验阅历丰富,决计不是冲动之人,对也不对?” “先父脾气很好,偶然遇到无知之人,对他无礼侮辱,他都可以不予计较。” “艾克公的脾气如何?” “他的脾气也很好。” “你看他们两人之间,会不会为了某件事情不痛快,积怨于心,直到那一天,突然爆发而出手相拚吧?” “不会。”沈宇断然道:“他们虽然都很有修养,很能忍耐,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坦白率直之人,如果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对的事,他们都会说出来,而不是藏在心中,积成怨恨的。” 青莲师太沉静忖想了一阵,才道:“这样说来,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会发生火并之事了。” “唉!正是因为想不出一点道理,我才如此沮丧彷徨啊……”他停歇一下,又道:“而且在事实上,他们的感情,在五个结盟兄弟中,还是最要好的呢!” 青莲师太现出审慎的神色,问道:“他们对女色方面,看法如何?” 沈宇马上答道:“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外界可能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青莲师太连忙追问,心想这件凶案的症结,可能就在“女色”上了。 “先父鳏居多年,”沈宇道:“他一直没有再娶,据我所知,他并不是没有情欲,而是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也就是说,自从先慈见背弃世,先父伉俪情深,心伤不已。同时又觉得世间没有一个可以与先慈相比的女子,所以他宁可独身不娶。” 他深深叹息一声,又道:“另一方面,先父也是为了我的缘故,他认为若是另娶妻子,将来这个后母对我不好的话,既使他左右为难,又对不起先慈,所以他索性不娶了。” 青莲师太道:“令尊诚然是难得的多情种子,只不知他这等决定,竟会滋生外界什么误会?” “说来好笑,那是艾琳的母亲,即是艾克公的夫人。她与先慈虽然乡里迥异,姓氏不同,但两人却长得十分酷肖。是以昔年先慈在世,与她交往极密,情逾姊妹。先慈逝世后,这位婶婶曾经留居在我家匝月之久,对先父百般安慰,对我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青莲师太连连点头,表示她已了解此事的含意。 沈宇停下来,想了一阵,又道:“艾二婶不但在当时对我家十分照顾,其后的许多年来,她仍然是如此,每隔三五天就到我家来,指挥僮仆,内外打扫整顿等。总之,自先慈见背之后,我家仍然保持清洁条理,一应之物俱全。逢年过节时,所有的应酬送礼,从未缺误过。因此,可以说二婶已兼为我沈家的主妇。这么一来,唉……” 青莲师太等他叹气之后,才问道:“这么一来之后便如何呢?” 沈宇道:“艾二叔以及先父,虽然胸怀坦荡,不以为念。但外面的闲言闲语,总是有的。” “这是免不了的事。”青莲师太道:“世俗之人,哪里懂得这等交情?” “外间的闲言并不多,因为我家的僮仆,都等如是先父清白的见证,是以闲言不会越传越盛,甚至在数年以后,就自动消灭了。可是想不到其后忽然发生了这件不可思议的凶案。” “于是当日的闲话,又被翻出来了,是也不是?”青莲师太问:“你的三位盟叔,他们怎么说?” “他们心中纵有怀疑,亦不会说出来啊!”沈宇郁郁道:“这便是最使我泄气之事,我问过他们,但他们都坚称不明其故。” 青莲师太想了一阵,问道:“你去询问他们之时,可曾提到过这件事?说不定你觉得不便启齿,没有问及。而他们也不便提出来。” “不,我都曾直接问及这件事。”沈宇道:“他们的回答都很肯定,说是与此事无关。” “你不相信他们的回答么?” “请想想看,若是我与他们交换了地位,我会怎样回答呢?当然是断然否认的。” “那么你呢?”青莲师太锐利地问道:“你自己的想法怎样?你觉得会不会有可能是因艾二婶而发生凶案?” “绝对不会。”沈宇十分坚决地道:“艾二婶对先父及我的关怀怜爱,完全是发自真心,毫无做作,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坦诚纯洁。老实说,你这刻就算打死我,也不能使我怀疑她的高贵贞洁。她只是具有慈爱的天性,伟大的情怀而已。” 青莲师太深受感动,郑重地道:“我接受你的看法,以后无论别人怎样说,我都不会再怀疑艾二婶的高洁。” *** 天色已由暮入夜,四下一片暗黑。 不过天空中尚有星月之辉,虽是微弱,但这两位武林高手,视力强逾常人不知多少倍,是以仍能将对方的表情,完全收入眼中。 周围的景物,亦大致还可看得清楚。 沈宇转头扫视一匝,突然转变了话题,道:“在下诚恳奉劝大师,今晚暂时放过厉斜,甚望大师俯允所求。” “你何必为他操心呢?”青莲师太含笑回答,现在她已戴回假发,乃是作俗家装束,由于她长得秀丽,复又驻颜有术,看起来只是二十许的美丽少妇。是以这一笑,既妩媚又亲切,使沈宇更添几分好感。 她接着又道:“据我所知,此人已得到魔刀真传,天下罕有敌手,如若贫尼今日放过了机会,只怕日后悔之无及。” “在下可不是为他操心。”沈宇声明地道:“只是觉得你犯不着与他来个玉石俱焚。同时这个人目前作恶程度有限,尚可徐图万全的对付之计。” 青莲师太很不以为然地道:“他作恶程度还有限么?难道要等到他杀死千百人之后,才值得下手不成?” 沈宇连忙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因在下猜得他目下全心全意,只求悟出魔刀最后的一招,也就是这门刀法中的至高无上境地。因此,他根本无暇做别的事,纵然伤人性命,亦是与武功有关。所以如果抛去私人的恩怨不谈,从大处着眼的话,他的恶孽,仍属有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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