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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落松子愕然转眼看着陆不凡,问道:“武当三圣是什么东西?”

  经天剑陆不凡态度沉着,微微一笑,道:“这是武林同道们错爱,给本派三个人的褒语……”

  落松子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么是哪三个人,我是不是其中之一?”他胸无城府,竟然帮敌人查问三圣的内情。

  陆不凡微笑答道:“师兄,本门之中从来没有人谈过这回事,你若是喜欢,就算是其中之一也无不可!”

  落松子虽是一片纯真赤心,但并非无知之人,当下道:“师弟呀,你这话就大有不是了。想那‘圣’字是何等高妙境界?愚兄在本门中只不过是萤火微光,焉敢自封为武当三圣之一,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经天剑陆不凡恭容答道:“师兄教训得是。”他目光闪电般从众邪间隙透过,只见西儒裴宣手中折扇挥洒自如,强劲的内力从扇尖透出,划戳之时,隐隐发出哧哧破空之声。不觉心头一凛,忖道:张洪剑术虽佳,无奈功力尚浅,碰上这等强敌,束手缚脚迟早落败。这一干凶邪成心找麻烦,不知是何道理?

  他一方面替徒弟担心,另一方面却被众邪嚣张行径激怒,如果不是身有要事,又须得把这红衣丑女保护周全的话,非出手大大惩戒众邪不可。眼下形势迫人,雄风难施,只好说道:“玄蜃大师、齐真人、玉箫先生,我陆不凡今日若有礼貌欠周,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改日陆某登门谢过。”他眼光迅快一瞥稍远处的战圈,又道:“西儒裴先生名满武林,小徒们已领益非浅,陆某打算召回他们,这就上路。只不知这样做法妥不妥当?”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试过如今这般低声下气。

  这么软弱的话,出诸武当名宿经天剑陆不凡口中,引起了一阵惊讶,展鹏飞最感失望,因为他一直希望陆不凡、落松子出手,假如这两位武当高手击溃群邪,诛杀其中一两名,则屠龙小组无形中涣散,等到再换人手组织起来,那绝不是三五天之事。他便大有机会可以逃得远远了。

  玄蜃头佗等三凶对望一眼,看看大家意见如何。他们虽然骄横自大,却不至于狂得连陆不凡也不放在眼中,何况那落松子显然也是武当派前辈高手,定必不好应付。

  玉箫生一瞧玄蜃头佗和齐空玄的神色,知道了他们的心意。心想:这个现成的好人我为何不做?便道:“陆大侠,大家言语误会容或有之,还谈不上得罪的话。些须小事玄蜃大师和齐真人,还有涂森兄诸位,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令高足方面,只要裴兄不反对,陆大侠尽管召回……”

  双方气氛突然转变得相当友好,经天剑陆不凡的怒恨密藏心底,口中道:“诸位都是当世高人,行事手段果然与众不同。陆某人这厢先行多谢了。”

  他们的对话都被西儒裴宣听去,这个老奸巨猾的凶邪一听别人都有意与武当派修好,自己可犯不着独自结仇,他扇上的内力本已积郁凝聚重如山岳,使张洪剑势大滞,三招两式之内便将落败。这时暗暗收回内力,张洪登时松一口气,长剑威力徒增,一招“随波逐流”使出,招中有招,剑中套剑,但见三排剑影宛如波涛一般涌击而去。气势绵密中隐含辛辣,精妙之极。

  裴宣大吃一惊,长啸声中,折扇上涌出平生功力,施展出罕得施展的“乱拨烟云”扇法,那柄折扇霎时幻化为三四十柄,真气激射,抵挡那三排剑浪。

  张洪有生以来,这一招“随波逐流”已练过千万次,却从无一次能像今日这般称手,但觉心神与剑气浑成一体,灵畅无比,根本不须着意雕凿,那一波波的剑气,汹涌冲击,自然顺遂得有如沙上画图空中写字,挥洒自如。

  敌人折扇上尖锐刺耳的真气破空声,好像是虚张声势。张洪一点儿感觉不到任何阻力,人随剑走,一眨眼间已把裴宣迫退了十六七步之远。

  落松子凝眸顾视,喜动颜色。他深知张洪的内功尚浅,本来无法施展这一招应敌,但机缘巧合,乃是强敌引出他自然而然地使出来,是以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落松子对胜败看得不重,但师门剑法如此精微神奇,却使他崇敬赞叹不已。

  西儒裴宣一口气退了十多步,此是从来未有之事,心中又惊又怒。但当时不退根本不行,折扇上惊涛狂浪似的内力发将出去,碰上层层波涌的剑光,宛如残雪向火,石沉大海一般,全无作用。

  但一味后退固然是为势所迫,却又含有绝大危机,只要张洪剑势完全形成,那时节一泻千里,剑光到处,无坚不摧,强敌授首。裴宣自是深知此理,故此退了十五六步,便咬牙苦撑,折扇宛如狂风骤雨扫拍点戳,非得在这最后关头把对方的剑势挫滞一下不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厉啸连声,奋不顾身地封架剑光,这时哪里还有平日彬彬有礼的儒者风度,简直像疯狂了一般。

  张洪催剑攻击时,这一招“随波逐浪”顺手吐刺,根本不假思索,竟是绵绵不尽,用不着变招换式。他终究功力未足,经验尚浅,是故,眼见裴宣发狂似地抵挡,不肯退避,不禁奇怪起来。心神一分,裴宣扇上内力相应增强,总算站稳了脚步,不必再往后退。

  落松子心中叫声可惜,这一招若是让他老人家这么顺心应手的使出来,十个裴宣也没有命了。

  陆不凡高声道:“张洪,速速收剑退下,不得无礼。”

  张洪朗应一声,收剑跃开数尺。他仍然掌握主动之势,是以要退就退,毫无困难。

  裴宣喘一口气,恚忿地向酒肆那边望去,心想刚才丢人出丑,其实都是被玄蜃头佗等人所累。

  红衣丑女忽然说道:“怎么?你们不打了,是不?”

  陆不凡忙陪笑道:“雷姑娘,咱们出门在外,当然不想多事。这儿几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他们都是一谷二府三教六大邪派的人。”她当着众邪面前说那一谷二府三教是邪派,虽是事实,却不免有指着和尚骂贼秃之嫌。群邪还未有表示之前,红衣丑女又道:“陆不凡,我要你砍下那老妖道两条手臂,你还没有办好。”

  齐空玄气得哇叫一声,骂道:“丑丫头,有本事你来砍砍看。”

  玄蜃头佗也沉下脸,道:“陆大侠,这个女子出言不逊,十分可恶,你们最好别护着她。”

  玉箫生暗觉奇怪,这红衣丑女何以一再惹事生非?她是什么来历?何以能支使得动武当派名宿高手?

  陆不凡那么老练之人,这时也有着难以应付之感。他苦笑一下,向落松子说道:“师兄,雷姑娘定要小弟得罪这位齐真人……”

  落松子疑惑道:“为什么呢?一定是那位齐真人大大得罪过雷姑娘,要不就是你使雷姑娘生气了,故意弄个难题给你……”他的话简直叫陆不凡啼笑皆非,但揆诸情理,当真唯有这两点解释才说得通。

  陆不凡烦恼地叹口气,还未开口,落松子又说道:“可是这两点我瞧都不对,首先齐道友刚刚才见的面,愚兄一直在场,没有听到齐真人对雷姑娘说什么无礼的话。后来虽是怒喝了两声,那也是受激而发的……”

  这位童颜白发的老道人又道:“其次,师弟你一路对雷姑娘奉命唯谨,从无一个不字,如此怎会触怒雷姑娘呢?”

  他忽然推翻了自己假设,听来虽是有理,却不免有迭床架屋多此一举之嫌。齐空玄忍不住问道:“落松子道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落松子捏住颏下白须,从容不迫地道:“我瞧雷姑娘九成是心里忽然胡涂了,所以无端惹事生非。”

  陆不凡急得心中直叹气,忖道:难道我不知道她故意惹事生非么?哪还用得着你老哥哥长篇大论的证实呢!唉,唉,这丑八怪一怒而去的话,我们师兄弟拔剑自刎也不能补偿万一,老哥哥你少说两句行么?他只是在心中埋怨,口中还真不便说出来。

  只见红衣丑女那张面孔变得更丑了,显然十分生气。陆不凡已感到大祸临头,背上沁出阵阵冷汗。

  红衣丑女果然开口道:“陆不凡,你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砍不砍下这个妖道的双臂?”

  陆不凡苦着脸,道:“我……我……”

  落松子理直气壮地插口道:“当然不行啦,雷姑娘,那齐道友的两条胳臂砍了下来,你就算能给他接上,那一阵疼痛也实在难当得很。”他一本正经讨论这个问题,全场之人不禁泛起啼笑皆非之感。

  红衣丑女冷冷道:“我才不给他接上断臂呢,哼,你瞧瞧他那副面孔,横纹贯颧,眼皮浮肿,乃是天生淫恶之相,不知多少妇女被这妖道糟塌过,老妖道,我有没有冤枉你?”

  她最后一句大声向齐空玄询问,问得无稽之极。

  众人初时觉得红衣丑女太以荒唐,旋即醒悟她分明要激怒齐空玄,迫他非动手硬干一场不可。刚刚想通,那齐空玄一声怪叫,跃近窗处,袍袖拂处,一团劲风直扑红衣丑女,口中骂道:“丑八怪,老子我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也不会要你,你放一百个心……”

  落松子吹一口气,大声道:“使不得,齐道友千万别得罪雷姑娘……”他吹那一口气时,因是坐在红衣丑女后面,带动了红衣丑女的头发,故此人人看得清楚。

  只见红衣丑女安坐如常,齐空玄以大北斗神功化入衣袖内那一团劲力,竟不能抵达红衣丑女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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