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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蓝岳道:“这个自然。当日我伯父说,这面魔镜的确具有夺天地造化之工的玄奥魔力,帝疆四绝其时已成名多年,天下无敌,但也险险一齐丧生于此镜魔力之下!”

  辛龙孙骇然道:“有这等事?帝疆这四位老前辈没有一位不是功力通神,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世上还有何物能够伤害他们?”

  蓝岳举手指一指心窝道:“辛兄说得不错,这四位老人家一身功力已达登峰造极之境,每一位都练成了不坏金身,除非是风雷水火这等宇宙力量可以侵害他们之外,若是以人类的力量,万万伤他们不着。大凡天下各家各派的奇功秘艺,不论是外功或气功,纵是练到全身坚如钢铁,不畏刀剑拳脚,但总有一处修炼不到的必死之穴,称为‘罩门’。但这四位老人家却连‘罩门’也没有,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等武林高手。”

  蓝岳续道:“可是他们仍然有一处可伤,就是此处……”

  他的手指仍然指在心窝,祈北海道:“蓝兄这话未免有点矛盾颠倒。你既说他们四老已没有罩门可伤,何以心口又可以伤得?”

  蓝岳道:“我伯父当年训诫兄弟说,就算武功比他们四位练得再高,但总属皮相功夫,除非将这颗心练得坚如金石,七情六欲均不能伤,始是世上无敌功夫。”

  众人都是武林高手,闻言若有所醒悟,都默然寻思话中奥理玄机。

  蓝岳接着道:“但我伯父又叹息一声,说:‘如果心坚如金石,七情六欲均不能侵,那就等如活着的死人,即便是神尼伽因大师,武功深不可测,禅心寂灭,但仍然尚有怜悯之心,算不得活着的死人。’”

  辛龙孙道:“如此说来,蓝大先生的意思是指武功练得再高之人,那颗心仍然是足以致命的弱点了?”

  蓝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柳燕娘插口道:“假使一个人连心都死了,比有道高僧还要寂灭无为,那时纵有一身最厉害的武功,又有何用?”

  祈、辛二人都矍然注视着蓝岳,等他问答。蓝岳面色发白,凝目想了一阵,喃喃道:“是啊,是啊,这个问题我已想过千百遍,但至今仍然想不通想不透!唉,如果此心已死,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他一方面是因为挑起这个多年来横亘心中的疑问,不能解答,所以泛起呕心沥血的痛苦;一方面是想起凌玉姬,觉得自己已无机会可得到她,此心宛如已死,纵然再得到伯父蓝大先生传授绝艺,又有何用?

  他身躯剧烈地摇摆一下,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柳燕娘连忙上来扶住他,取出丝巾,替他揩拭嘴角血迹,柔情一片。

  蓝岳心中涌起一阵悲凉沉哀,暗想如果柳燕娘换作是凌玉姬的话,如此服侍于他,纵然是马上死了,也是甘心。

  祈、辛二人见他呕血,表面上都装出关心惊讶之色,其实暗暗欢喜。在他们心目中,无名氏是第一号情敌,蓝岳则是第二号,所以蓝岳呕血而死的话,他们只有高兴,决不难过。

  蓝岳虽然涌起伤心欲死的情绪,但仍旧自然而然地调元运气,片刻之间,胸口已大感舒畅,当下道:“当年帝疆四位老人联袂到大离岛去,一来是不让那妖人在中原肆虐,二来彼此聚会印证武功之后,难分高下,正好借这妖人的魔镜,互相较量内功定力。谁知那面魔镜的威力远出于他们想象之外,差点四人都葬身在大离岛上。”

  这件武林轶闻武林中人无人知道,祈北海、辛龙孙和柳燕娘等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他说下去。

  蓝岳接着道:“详细情形兄弟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四位老人家抵达大离岛之后,就在海湾上逼那魔镜长老交出魔镜,然后对他说,他仗着魔镜横行肆虐,故此先没收此镜,目下只要他接得住他们每人三招,就放他逃生。那魔镜长老叶如明知他们个个功力绝世,所以一见面就乖乖缴出魔镜,此时一听还得接上十二招才能逃生,自知必死,便出言相激,说他们四人都是一代宗师,还要合力对付他一人,死也不能瞑目。”

  祈北海听到此处,忍不住叫道:“糟了!那四位老人家一定受激不过,所以放了妖人,后来才会险险丧身于魔镜之下!”

  蓝岳道:“这也不然,当时四位老人家听他这么说,他们个个都是大宗师的身份,一想这话果然不错,四人一商议,便想出一个变通办法。据我伯父说,其时若是知道那魔镜如此厉害,以他们好强争胜的性情,一定不会先迫他缴出,定然任他施为,那时局面可能改观,他们四人全部丧生大离岛上。又或是那妖人如果不是震于他们威名,因而认定此镜对付他们没有用处的话,势必开口索回那镜施展魔力,他们也是有死无生,中原江湖也就拱手让给东海七岛妖人了。”

  祈北海越听越心急,插口道:“后来到底怎样了呢?”

  蓝岳道:“那四位老人家商量之下,也觉得以他们四人的身份名望,轮番出手的话,未免太看得起这个妖人。虽则他们原本意思是借每人三招之举,将那妖人重创一次,教他日后再无能为兴风作浪。最后他们想出一个高明法子,那就是每人将平生得意的三招立刻传授与一个丝毫不懂武功之人,由此人施展出来,对付这个魔镜长老叶如。”

  他歇一下,环视众人一眼,接着又道:“当时四位老人家原是雇了一艘大船扬帆直驶大离岛,那船上共有五名水手。他们吩咐那魔镜长老叶如远远坐在数十丈外的一座小山丘顶,以便遥遥监视。同时在船上挑了一名水手,姓名我已忘了,只记得我伯父说,这人甚是年轻,面目清秀,虽是长年累月过的海上生涯,但却不甚黧黑。他们一看便知此人甚是聪明,人人心中大喜,便着他到沙滩之上,说明此事原委。”

  辛龙孙这时口中啧啧连声,满面皆是羡慕之色。柳燕娘取笑他道:“我看辛兄弟这副模样,假如得知那舟子姓名下落,可能就去投拜他为师,学那帝疆四绝平生得意的三式绝招了。”

  祈北海一怔,道:“我也去!”

  蓝岳双眉皱了起来,道:“柳大姐此言虽是无心,但仔细思量,却甚有道理……”他凝想了一会,才道:“四位老人细知那魔镜长老叶如一身武功非同凡响,何况具有三四十年修炼之功,这舟子纵然聪明绝顶,一下子就学会这十二招,并且精通变化,但全无内功底子,击不伤敌人还在其次,这出手变化之际定然甚是滞慢。他们都是一代武学大师,这个难题还考不倒他们,当下四人各施妙术……”他越讲越是详细,显然已将当日蓝大先生对他说的话通通记起来。

  ***

  那帝疆四绝各擅胜场,不论是内功或拳脚自成一家,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这原是二十余年以前的事,在那岛屿之滨,碧海远远延伸,直接蔚蓝天空,此时虽是烈日当空,但海滨沙滩下海风劲拂,也不觉得十分炎热。

  那个年轻舟子坐在微湿的沙上,举目望住面前四个形异相殊的中年人,他虽然不识帝疆四绝的威名,可是由于雇船之际,船家不肯驶到大离岛,这四人曾显神通,教他们不用害怕岛上妖人,故此心知这四位中年人都是有大本领的人。加上早先他在船上远远瞧见那魔镜长老叶如在这四人面前十分恭顺,故此这四人跟他说明要传他一点本领与那妖人交手,他也不觉畏惧。

  矮神葛老人原名葛山堂,洪声道:“我们四人虽是皆有小成,但学有专长,这等筑根固苺、驾驭真气的功夫,最为易学能够速成的,当以老赌徒吴遐为首。这初步启蒙工夫,就由老赌徒开始如何?”

  蓝大先生蓝商一微微颔首,高大俊挺的凌波父潇洒地走开一旁,朗声笑道:“矮神也是一代宗师,说的话自然不错,老赌徒你自家怎么说?”

  那位被他们叫做“老赌徒”的吴遐身躯瘦长,宛如竹竿,头颅甚大,顶上秃得油光滑亮,偏生颔下留着一撮山羊须,神情甚是滑稽可笑。

  他举手摸摸秃顶,道:“老赌徒的内功虽是快捷速成,但霸道得很,这小子日后怕有些苦头吃。”说罢一笑上前,其余三人都走开一边,免得听到他传授的口诀。

  大约过了一顿饭时间,老赌徒吴遐大声叫三人回来,满面得意之容,道:“这小子资质高得很,一听就明,一点就透。老赌徒只以本身真气透入他体内经穴间运行一遍,指点真气运行路径,这小子立刻牢牢记住,现下正全神用功,成绩颇堪告慰。”

  凌波父走到那少年舟子身后,伸出一掌按在他顶门之上,道:“老赌徒向来以少博德,今日做了这一件蚀本生意,难得难得!凌某说不得也赠他一成功力,免得待会无法施展凌某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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