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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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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三回身蹲低身子,柺杖舞得風雷迸發,杖影如山,一共是十八招。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水無爭等人卻是知道的。 知道他的壽星柺身上一百零八支毒刺已經豎起,只要擦上一下,任是大羅神仙大概也活不了。 但見李不還劍勢不快不慢,竟自刺入柺影中,好像我們用竹枝木棍戳入一池清水裏一樣。 賈三的柺勢剛好是十八招使完而新招未出,忽見敵劍刺入,劍尖離咽喉只有兩寸。當下面色瞬間變得雪白,眼中凶光全消,但心上念頭卻比平時多也轉得快。 ──李不還雖然號稱劍術精絕,可是他僅用一招而我卻須得閃電急封一十八柺。 ──我這一十八柺如雷如電,如網如牆,卻還須連退五步。 ──他這一劍輕鬆順滑刺破我柺網,速度之快是我平生僅見。 ──他使的究竟是甚麼劍法? 賈三當此之時應該想的事情本來很多,可是卻情不自禁每個念頭都環繞著李不還的詭異劍法,白白失去想想世上別的事情的最後機會。 那李不還劍光乍亮便自倏然消隱。劍已經歸鞘,而賈三喉嚨則多了一個洞。 鮮血濺射數尺之遠,不過卻沒有一點能濺污李不還雪白的長衫。 那邊的水無爭和頭頂橋上的樊通情當然不會喝采叫好。就算李不還劍法再精采一倍,他們還是不會喝采的。 至於呼延長壽則大可以這樣做,一來那李不還三招殺敵的劍法的確萬分精采,二來鼓鼓掌叫叫好大可殺殺東海狂人銳氣。 可是他卻因為專心研究李不還劍法,所以忘記了做這些事。 水無爭狂叫三聲,樊通情兩聲狂叫也從橋上飄落。他們的聲音凶厲野亂,入耳驚心,顯然他們狂性已發,似乎已經不是正常人了。 呼延長壽聲響如雷,問道:「李不還,你使的是甚麼劍法?」 他看來一點也不被水樊兩狂人的瘋狂叫聲擾亂。 李不還也是一樣,微笑應道:「叫做『閃電七殺』,是區區家傳幾招劍法。」 劍法雖然名為「閃電」,但並非說一出手就閃電那麼快攻出七招,這速度是指刺入敵人要害時,快逾閃電而言。 呼延長壽自是不至於弄錯,直到這時他才喝采叫好:「好劍法,真是舉世無雙的好劍法。」 李不還眼見那水無爭已經舉斧跨步,心中不覺一笑,你呼延老兄現在才喝采,是不是太遲了一點呢? 呼延長壽脅下所挾著的魔刀忽然滾落掌中,另一隻右手已抓住刀把。 他仍然面向著李不還,連頭也不回,刀也未曾出鞘。 水無爭腳步為之一窒。他並不在乎一斧砍死呼延長壽之後才衝過去對付李不還。 可是此人刀雖在鞘,而宛如千軍萬馬的氣勢已經迫得人呼吸困難,顯然並不是輕易一斧劈倒的那類人物。 事實上水無爭領教過魔刀的厲害,心知若能在苦戰之後獲勝,已是不易。所以他當然不存這種毫無可能的幻想。 水無爭這邊受阻腳步一滯,那邊樊通情也已發動攻勢,連人帶鞭挾著一聲凶厲狂叫,由橋上躍落當頭罩撲李不還。 這個名列東海狂人集團七大高手之一的人,手中那條追魂鞭金光燦爛眩目,長達七尺粗如鴨卵。假如是黃金打製,而又沒有虛張聲勢當真是實心的話,少說也有千兩以上,甚至二千兩亦不足為奇。 任何人有千把二千兩黃金在手,簡直不必做任何事,就可以享一輩子福。雖然有些人不這樣想,手上縱有一萬兩黃金,事情仍然照做不誤,卻也似乎沒有理由用那麼多黃金打製一條長鞭。 所以李不還寧可相信那條追魂鞭是鍍金的,並且又是空心的。 關於空心這一點,倒不是說低瞧了樊通情連黃銅也捨不得多用幾十斤,而是空心才可以有古怪,例如鞭內藏有暗器或毒液之類的可怕東西。 他身子一轉踏在北邊方位,同時拔劍揮出,劍身一顫幻化出無數劍芒刃影,卻有如清波流水不帶一點殺氣。 金光也如電掣掃到,上中下錚然三聲,每一鞭都被劍波封住,全然無隙可乘。 樊通情瞪眼齜牙咆哮聲中,金鞭舒捲如疾風烈火,接續攻出七鞭。這七鞭一氣呵成,頓挫接續時全無間隙。一時金光萬道宛如巨網,罩住了李不還。七鞭之後又是七鞭,盡是攻招氣焰囂張。 李不還的劍勢相形見絀。雖然劍光有如春波綠水,還抵得住敵鞭迅攻,可是人人一望而知他完全採取守勢。 守勢就是被動,被動則含有軟弱、失敗、順從等意思。 但守勢當然也有好處,例如敵人鋒銳之氣正盛,不宜硬拚,這時就必須深拒固守,等到敵人銳氣衰竭才可伺隙反擊。 不過李不還似乎不是這種用意。雖然他仍然施展這種平湖綠水的劍法,抵住樊通情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每一波是七鞭),但呼延長壽和水無爭都認為他並非堅守等候攻擊機會。 水無爭跟樊通情等搭檔多年,一瞧樊通情強攻了四波仍然師老無功,這情形雖然不怎麼妙,卻也不算希奇。可是樊通情一直咆哮而不是狂呼大叫,這一點才正大大不妙。 呼延長壽認為李不還並非純屬守勢的理由卻用嘴巴說出來。他說:「好劍法,每一劍擋住金鞭,都是在第二節同一部位,真是好劍法。」 李不還道:「我只是怕你誤會,以為我只有攻法而沒有守法,所以使出寒家家傳的『十二辰劍』。我這一招叫做春水碧於天,你不要見笑。」 他能夠在守勢中從容說話,還能夠那麼客氣斯文,可見得他決不是苦守,而是大有餘力的守了。 呼延長壽以比常人響亮許多倍的聲音道:「你為何把你的劍法都告訴我?」 這個問題連水無爭也想知道,所以他也側耳而聽。 李不還劍光揮灑,逐一封住敵人迅攻金鞭,還泛起微笑,答道:「因為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劍法路數,所以我趁此機會使出來讓你親眼瞧瞧。」 「為甚麼一定要我知道?」呼延長壽仍然不明白。 「唉,我怕你和我早晚會決一勝負,所以早點讓你知道比較好些!」 「但我們為何一定會決一勝負?」這句問話只在呼延長壽心中迴響,他並沒有問出口,以免被人誤會他是害怕這場決戰。 他突然轉身面對著水無爭,右手原式按住刀把,濃眉下那對環眼閃動著豹子似的光芒。他其實背對著水無爭之時,亦已隨時可以出刀攻殺,現在正面相對,氣勢似乎比剛才更為強大凌厲。 水無爭幾乎被他這股森厲氣勢衝退,但終於仍能站穩,還能夠狂聲大叫道:「樊老七,我馬上過來幫你。」 呼延長壽平時聲音已響亮過常人許多倍,如今有意提高一些,更是震人耳膜。他道:「不行,除非你贏得我手中魔刀,你便過去。否則就要等他們決出勝負才過得去。」 水無爭狂叫一聲,臉容變得十分猙獰,連呼延長壽也以為他必定揮斧亡命攻來。可是沒有,水無爭仍然站在原處。 要知水無爭雖不正常,但到了生死利害關頭,一樣會計算得失,如果一味只會狂性大發亂殺一通,他大概老早就死掉了。 呼延長壽魔刀不好鬥他是知道的,何況以此行任務而論,李不還才是目標。加上呼延長壽沒有殺死他們的人,李不還卻有,這是仇恨方面。另一方面李不還的劍法看得比較多,魔刀招數知道得少。所以算來算去,自是蓄留全力拚李不還比較上算。 他過不去幫忙夾擊李不還,卻真個苦了樊通情一個人。 樊通情至少有三種痛苦。一是空自鞭發如風一波波攻去,但他竟然一直只能施展三種鞭法之中的一種「烈火追魂」,其餘兩種惡毒鞭法都沒有機會使出來。 二是他竟不能狂呼大叫。這是因為李不還每一劍封擋他鞭勢,總是挑中那條九節追魂鞭的第二節,而且總是同一部位,黍米無差。樊通情自知那是全鞭最虛最弱之處,他真的不明白對方何以找得到這僅有一線之微的部位。但不論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總之他必須拚命運聚全身功力彌補這弱點,使得他狂叫之聲根本悶在肚子裏,既不能發出以助長凶威,復又憋個半死。 第三種苦則是純肉體的,原來李不還的劍雖是純採守勢,卻仍然有劍芒爍刺他的身體。初時還不怎樣,卻是越來越感到痛苦。那些無形無聲無色無味的劍芒,竟是像尖銳長針一樣刺入骨髓內臟,所以那種疼痛並不是像刺入肌肉的痛法。他雖則其後發現無形劍芒的來源,不是李不還手中出鞘之劍,而是來自左手那支細長杆子,但知道是一回事,痛苦又是一回事。如果知道了仍然不能解除痛苦的話,知道又有何用? 幸而這世間的一切都是變幻無常的,都是由種種條件湊合而產生的現象。 例如人的身體,是由種種不同物質,加上空間時間構成。這許多條件若有缺乏便活不成,或者稱之為不能存在。 而假如世間一切竟是恆常不變的,問題可就大了。一個嬰兒由於沒有變幻性,便永遠只是一個嬰兒,鐵也永遠煉不成鋼。 總之甚麼東西都永遠是那個樣子,新的事物無從產生,你能不能想像這樣一個乏味的世界? 老實說宇宙內根本找不到一樣永恆不變的東西,因為沒有任何事物是可以不靠條件湊合而能存在。超出宇宙的就暫時不去說他了。 那樊通情終於找到機會改變局勢,這是當呼延長壽建議李不還說:「你最好快點結束,不然我就忍不住了!」 李不還應道:「說得也是!」話聲中劍法忽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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