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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不過天機大師也夠人瞧的,他雖然高高瘦瘦,面色黝黑,可是另具一種智慧的氣度,那對銳利明亮的眼睛,好像能夠看透別人的心似的。

  天機大師徐徐道:「本座閉關多年,雖然與你見面甚少,但印象卻頗為深刻。因此之故,對於你現下這副面目,是真是假,頗感興趣。」

  魏平陽聽了之後,發現仍然不得要領,但他沒有追問下去,仰天一笑,道:「本人居然能使方丈大師,以及天機大師聯袂趕來,總算是很被你們瞧得起了。」

  日慧和尚突然插口道:「錫杖,你別忘了咱們方丈大師,慈悲度世,菩薩心腹,因是之故,才會特地破例開關,親自趕來。」

  魏平陽做道:「住口,除了方丈大師之外,誰敢自誇足以對付本人?」

  他忽然顯出氣餒的樣子,目光轉到天機大師面上,道:「當然天機大師可以代管方丈大師之勞。但你們兩位都在關內,我可沒料到竟把你們兩位都驚動了……」

  杜希言聽得明白,敢情魏平陽在少林寺中,只忌憚這兩位高僧。但以為他們既是閉關,大有餘暇活動,是以才乘機下山出手。

  此外,他也瞧出那日慧大和尚,與魏平陽交情不錯,是以早先才插口提醒他,說是方丈慈悲度世等語,這些話之中,無疑必有玄機。

  他不知道魏平陽身在局中,能不能會悟此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魏平陽這個魔頭,今日居然尚有一線生機,問題就在他如何應付得法,而這一線生機,必定不是能夠突圍逃走,而是剛才所說的「玄機」中?

  現在似乎已沒他的事了,杜希言收起寶劍,躍上屋頂,俯視著這一幕的上演。

  天慈天機兩位大師,都不作聲,靜靜地瞧著魏平陽。

  魏平陽忽然感覺到,自從杜希言一退出這個院落,馬上就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生似是有一張無形無聲的「天羅地網」,撤將下來,把他罩在其中。不論他想往那個方向遁逃,都似乎逃不過天慈天機兩大高手的截擊。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深心中,泛起了無力反抗的感覺。

  這已是武道中至高無上的法門,那天慈天機兩人,單單以本身的潛力,都能令對方失去了抗爭的勇氣。

  魏平陽念頭一轉,突然仰天大笑,道:「本人今日能使方丈大師和天機大師,聯手對付於我,真個是死亦無憾了。」

  日照和尚道:「這話你已說過啦!」

  魏平陽道:「但此一時也,現下他們兩位,合力佈下了天羅地網。倘若只有一位出手,只怕還是免不了要動動手,拼上幾招。」

  天機大師道:「錫杖,你還沒有回答我們的問題。」

  魏平陽已於真萬確地計算出無法力抗,當下丟掉那支「鬼手」,發出「嗆啷」的聲響。

  他道:「我如果講真話,你們只怕不信。」

  魏平陽接言道:「這一副面目,不是真的。」

  杜希言聽了一怔,忖道:「奇了,這副面目,應該是真的才對啊!」

  只聽天機大師平靜如常地道:「這樣說來,本座竟是猜對了。」

  魏平陽聳聳肩,道:「可是你仍然猜不到我本來面目,會是怎麼的一副樣子。」

  天機大師接口道:「怎會猜不到,你的真面目,就是在本寺中與大家相見的那一副。」

  這話一出,不使杜希言發楞,連魏平陽也怔了一下。

  他道:「你如何會作此想?」

  天機大師泛起微笑,但那是慈祥和藹而又親切的笑容。這一剎那間,他那迫人的智慧的目光,生似也減少了大半鋒芒。

  他徐徐道:「你若不以本來面目,焉能瞞過本座雙眼。可是,正因你在本寺多年,並未作偽,言行檢點,作孽大受限制,所以今日尚有悔改的機會。」

  魏平陽身軀一震,瞠目無語。

  要知他在少林寺中,做了多年和尚,熏染已久,對於許多道理,他不但已知,而已印入他的意識中了。只不過他不肯當真奉行而已。

  現在天機大師的「悔改」兩字,聽起來簡單,但在魏平陽卻曉得包含意義甚多,不但能夠活命,甚至還包括「向道成佛」的機會在內。

  他突然間感覺到說不出的感動,一股溫暖之流,氾濫在他心田。以致他突然間拋開了切身大問題,念頭轉到一些瑣碎的日常往事上。例如同門中的師伯,多年來給他的溫情和敬重,以及同門內那種安寧恬謐的氣氛等等……

  他忽然跪下來,雙膝在地上撞擊出「咚」的一下響聲。可見得他這一跪,亦大有講究,顯然是費了極大的氣力。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一跪下,就等如改邪歸正,真心皈佛。因此,他必須掙脫『邪』方的束縛力量,這就是他下跪之際,為何須得使出氣力了。

  杜希言隱隱悟得此理,眼看魏平陽俯伏在地上,身體的形狀,已表達出他心中的無盡「懺悔」。

  他高聲道:「恭喜大師,成此無量功德!」

  天慈大師道:「杜施主這趟入世,消除了一場浩劫,功德之大,非是我等出家之人,所能比擬。」

  天機大師身形如行雲流水一般,飄然移到杜希言身邊,合什道:「老衲謹代表敝寺,向杜施主敬致謝忱。」

  杜希言連忙深深躬身,還了一禮,道:「小可豈敢當得大師的過獎。」

  天機大師道:「好叫杜施主得知,錫杖犯了戒律,返寺之後,仍須議處,他所種之惡因,往後仍須親自化解孽果,這不是別人能夠代得他的。」

  杜希言道:「佛門最重因果,這一點小可省得。」

  天機大師道:「那麼老衲等這就啟程返寺,一切經過,敝寺自會分函轉告有關各派,異日杜施主若是經過寒山,還望枉駕見臨,敝寺自當竭誠歡迎。」

  杜希言謝過之後,又遙向天慈大師行禮道別。

  轉眼之間,這少林寺的四僧,帶了魏平陽離開此地。杜希言趕快到房中,按魏平陽所說的方法,替孫玉麟黃秋楓解開穴道。孫黃二人回醒,聽了這一番經過,都感到不知從何評論才好。

  最後孫玉麟道:「這個消息,我們趕快去轉告李真人吧!他們一定等急啦!」

  孫黃一同走出寺門,杜希言露出如有所思的樣子。

  孫玉麟覺得奇怪,問道:「世兄怎麼啦?」

  杜希言道:「我忽然想到,雲散花和淩九重,會不會結合為夫婦?」

  孫玉麟雖然曾經戀慕過雲散花,但一來他已和黃華訂了終身,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孫玉麟都不能遺棄她。二來他一直是自制力極強之人,等閒不易從他面上,查看出任何表情。

  黃秋楓卻愀然色變,盯住杜希言。

  孫玉麟發覺了這情形,馬上曉得這位青年英俠,也曾墮入雲散花所佈的情網中。他心中泛起一陣惘意,忖道:「雲散花真了不起,使得這許多男人,都為她牽腸掛肚。假如她嫁與淩九重,以淩九重的為人,將來多半不會幸福。如若嫁給黃秋楓,她必可得到一個溫暖正常的家庭,看來我須得幫黃兄一點忙才行。」

  他道:「雲姑娘現下在什麼地方?」

  杜希言道:「我不知道,我正要找她。」

  黃秋楓問道:「她已離開多久?」

  杜希言道:「她把丹鳳針還給我之後,就獨自去了。現在我想把丹鳳針還給她……」

  他的話聲相當響亮,使人疑是他故意提高聲響的。

  孫玉麟道:「假如她嫁給淩九重,這宗寶物,可別送給她。」他和杜希言並排而行,這時暗暗用手肘頂了杜希言一下,接著道:「杜兄,你須得去接余小雙姑娘,我則去探黃華,都不能分身,不如把丹鳳針交給黃兄,請他代勞,找到雲姑娘。不過必須看準她不會嫁給淩九重之後,此寶方可交出。」

  杜希言頓時會意,道:「此計甚妙,她萬萬想不到此寶是在黃兄手中,因此,她若然決不嫁給淩九重,則可知她不是為了此寶而不嫁……」

  他馬上將丹鳳針取出來,交給黃秋楓,道:「我們分三路走,若是我與孫兄這兩路碰見她,就設法與她一同轉往廬州,據我所知,淩九重中了暗算,尚在廬州,雲散花必會前往,了卻這一宗事情的,黃兄你可直赴廬州,或者能在路上碰見。」

  黃秋楓當下取道向廬州行去,杜孫二人同行了一程,才始分手,臨別之時,孫玉麟問道:「杜兄,你認為黃兄與雲姑娘可有結果麼?」

  杜希言沉吟一下,道:「雲散花剛才跟蹤咱們之時,已把我們的話聽去,我想,至少她深深感到我們都瞧不起淩九重,所以多半不會嫁給他,至於會不會嫁與黃兄,那就難說了。」

  孫玉麟道:「我也是這麼想,唉!人生遇合,莫非緣份,咱們也管不了這許多。不過雲姑娘突然在後面跟蹤咱們,卻是很奇怪的事。」

  杜希言道:「她一定曾被錫杖大師擒下,後來錫杖大師隨同天慈返寺時,順路去把她放了。」

  孫玉麟道:「原來那時你已發現她的蹤跡了,好吧!咱們就此別過,你杜兄與余姑娘的一盅喜酒,可別忘了通知小弟……」

  杜希言笑一笑道:「小弟一定邀請孫兄,那時見面,大概就可以得知雲散花和黃兄的結果……」

  兩人一笑揖別,各奔前路。不一會,兩個人身影都已隱沒在曠野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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