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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老大冷哼一声,道:“那是家父,他老人家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么?”

  凌九重道:“对不起在下是一时情急,冲口说出,心中并非没有敬意,这样说来,你竟是魏公子了?”

  老大道:“不错,本人魏平阳便是!”

  凌九重道:“魏公子的武功,胜我甚多,在下甘拜下风。”

  魏平阳道:“事实如此,你甘心与否,都不关重要。现在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想多吃苦头,那就束手就缚。”

  凌九重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谁叫我技不如人?但假如魏公子许我投效出力,在下岂不是更有用些?”

  魏平阳道:“你天性反复无常,自私心重。只须于己有利,随时可以变卦,似你这等人才,我还真看不上眼。”

  凌九重自出娘胎以来,今日之辱,实是平生未曾有过。可是他的确打不过人家,唯有徒呼负负。

  魏平阳迈步上前,凌九重登时感到对方涌过来一阵凶厉刺骨的气势,显然人家已施展真功夫,如若反抗,必如对方所警告的,多吃点苦头而已。

  他估计自己顶多支撑个三五十招,终归要败,何况对方尚有一个同伴在侧窥伺,未曾动手?

  他深深叹一口气,突然转过身子,双手反背,表示束手就缚之意。

  忽觉一缕劲风,袭到腰间,登时失去知觉。

  ***

  也不知隔了多久,凌九重悠悠回醒,转睛一看,四下沓无人踪。

  他仍然躺在大路上,残月在天,星斗已稀,大约是快天亮的对候了,凌九重没有动弹,只默默探测四下情势。

  这等反应,乃是修习武功之际,同时训练出来的。无论在什么时候,一睁开眼,便先默察身外的情况。

  凌九重确定四下无人,当下坐起来。但觉头脑微微晕眩,腰部脊骨好像被捶击过,隐隐作疼。

  此外,他口中还有一股异味,是香是臭,一时竟分辨不出来。但总之这一股异味,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用力地甩甩头,顺手把那支金笔捡起,看了一下,插回袖内。由这一支落在地上的金笔,使他依稀想起了一点影子。

  原来他回醒之后,所有的动作,皆是出自本能。脑子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现在开始想到自己何以会躺在此地?心头依稀泛现出两人的影子,但着意追想之时,这些如真似幻的影子马上消失了。

  凌九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忖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躺到这儿来了?李玉尘呢?

  他蓦然怒火上冲,那颗心似乎快要爆炸。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所以躺在此地,可能是李玉尘所为。

  假如是她所为,那么她的动机何在?自然是因为要抛弃他,另与新的面首欢好,这个解释,直接了当,十分充份有理。使得凌九重宛如被人猛扎了几刀似的,浑身上下,以及心灵,都为之痛苦不堪。

  他含怒移步,迅快行去,不久就看见了城池的灯光,凌九重脚步一停,记得这个城池便是“舒城”。

  接着他就记起了那间客栈中的事情;那个救了张大鹏的“神秘女子”,不知是谁?但何以自己本来在那客栈中,忽然会昏卧在那郊外的大路上?他仍然想不起经过。心中也一直没有忘掉李玉尘。

  总之,这刻他的思想活动,与平常不同。因为他缺失了“魏平阳”这一环,以致他感到有点颠三倒四。

  此外,他也远不似平日的沉稳阴险,心里急躁的很,以致他站立之时,身子也不住的微微摇动。

  他望了一会,再次举步,一直到了舒城附近,这才改变方向。大约走了数里,来到一条宽大的河流边。

  再经上面走了数丈,便有一个码头,停泊着十余艘船只。最末的一艘,乃是双桅大船,舱中尚有灯光透出。

  他一跃登船,走入舱内。一灯如豆,照出舱中简陋的陈设。

  靠角落的矮榻上,有人倚壁而坐,睁大双眼,默默望住他的动作。这人是个女性,云鬓披垂,甚具风姿。

  凌九重关起舱门,走到榻前,蹲下来直视对方。

  两人互相看着,过了一阵,凌九重道:“李玉尘,你的本事真不小。”

  李玉尘没有一点笑容,道:“什么本事?”

  凌九重道:“你被我点住穴道,应当不能动弹。但你居然能坐起来,这等本事还不够大么?”

  李玉尘轻轻叹口气,道:“你要知道,我所学甚杂,连你凌家秘传手法,也略知一二。因此当我们欢好之时,我已利用各种方法,打通了穴道。”

  凌九重哦了一声,坐在地旁边,道:“这样说来,你识得家父了?”

  李玉尘道:“这是你第二次提出此一问题,但我告诉你,你父亲很怕我,总是躲得远远的……”

  她等如暗示说,凌九重的父亲与她没有暧昧关系。

  凌九重心中熊熊的火焰明明降低了一点,但假如不是李玉尘已经恢复了武功,他还是会掴她耳光,或者直接杀死她的。

  现在要杀死她,可就不是容易的事了。至少一定要趁她不提防之时,出其不意点住了她的穴道才行。

  在此他极力忍着内心火焰的煎熬,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可曾到外面走过么?”

  李玉尘摇摇头,道:“到处的河水和月亮,都是一样,我已看得太多了。”

  凌九重道:“风景虽然不殊,但每个人的心情,随时间岁月变化,所以看起来总是不一样的,你说是也不是?”

  李玉尘道:“话虽如此,但你是被情所移,如果跳得出‘情’外,就仍然没有变化了。”

  凌九重道:“听起来你好像已勘破了世缘呢?”

  李玉尘道:“你觉得奇怪么?”

  凌九重道:“当然奇怪啦!”

  李玉尘道:“我想了很多,所以发出这等议论。”

  凌九重道:“你想了些什么?”

  李玉尘道:“自我回醒之后,直到现在,我时时在想你,这是真话,你别笑……”

  凌九重听她说得真挚,便收了嘴角笑容,道:“你当真要我相信么?”

  李玉尘道:“你信与不信,尚是其次,但我自己对此却很感到烦恼。”

  凌九重道:“为什么呢?”

  李玉尘道:“因为我一辈子对待男人,都像行云流水一般,从不放在心上,但现在却办不到,岂不烦恼?”

  凌九重讶道:“真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呢?”

  李玉尘道:“我不必瞒你,还有一个人,是杜希言。”

  凌九重宛如心窝里给人打了一拳似的,妒火直冲脑门,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女人,一掌劈死。

  但正因为他要杀死她,才不可轻举妄动,定须等候适合的机会才行。因此,他咬牙忍受着无边的痛苦。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你喜欢杜希言么?”

  李玉尘道:“我简直爱上了他,可是这已是过去的事了。”

  凌九重道:“为什么变成‘过去’之事?”

  李玉尘道:“因为你呀!”

  凌九重道:“但说不定你一碰见他,又会重燃爱火。”

  李玉尘道:“说不定,但起码目前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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