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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头痛欲裂,恨不得马上躺下来休息,这一剎那间,他居然忘了四周的一切。

  幸而余小双一声惊叫,以及她冲过来揪住他的动作,提醒他身在何地,以及打算干什么事。

  杜希言设法利用双腿的残余力量,支持着身体。心里向自己说道:“我已中邪术,万万不能躺下去……”

  杜希言心中对自己说的话,居然像符咒一般产生了效力,使他登时从心深处,生出一股坚强的斗志。

  过了一会,他已感到筋疲力尽,脑袋似已分开为两片,痛不可耐,因此他的身躯微微摇晃起来。

  余小双担心地望住他发白的面孔,还有那呆滞不动的眼睛,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经失了知觉?

  杜希言忽然长长舒一口大气,眼珠开始转动,面上也渐渐恢复了一点面色,身躯也没有那么僵硬。

  他晓得自己终于熬过了最可怕的一刻,如果他倒下去,便是被邪法战胜,以后难有对抗的希望了。

  当这最难过的一刻熬过去,一切痛苦和极度的疲乏,都迅速消减,生似急激的退潮一般,迅地减退。

  原来他早已从年训的话中,获得抗拒邪法的知识,那便是以坚忍的心灵意志,击败这种大部分属于心灵的邪恶力量。所谓‘大部分’,那是说在邪法中,施术者,往往还须要凭仗一些称为法宝的工具,并非全属看不见的心灵力量,此所以白骨教的巢穴,须得建造在这秘密的岩窟中,并远离各地之故了。

  杜希言勉强向余小双笑一下,她立刻问道:“你好一点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好得多啦……”

  他休息一下又道:“这种经验真是难得,以后再碰上了,就不会这么难于应付了。”

  余小双记起他说过男人在江湖奔走的危险的话,顿时大觉有理,不禁发愁地向地上的人望了一眼。

  杜希言深深呼吸几口,精神大振,便举起手中宝剑,运足真力,也贯注了全副心神的力量,振腕刺去。

  这一剑乃是向许氏夫妇所卧之处的上面刺去,只是一片虚空,并无实体。但在杜希言心中,却有一道无形坚壁。

  剑上发出强劲真力激射的声响,霎时已完全刺出,居然毫无阻滞。

  杜希言微微一笑,心志略懈,猛可觉得手腕似遭重击,既强猛又疼痛,不由得五指一松。

  光华一闪,那口月魄剑迅速坠下,不偏不倚地插入许公强的胸膛。锋利的剑尖,不但穿透了许公强的身体,还刺入地下,直立不倒。

  杜余两人都不禁一怔,但见许公强胸口鲜血喷溅。眨眼之前,一股血腥味已扑入他们两人的鼻孔中。

  杜希言勃然大怒,但觉这‘邪法’真是可恶透顶,好像有意使他用这种方式,结果一条生命。

  虽然他满胸杀机,必定会取许氏夫妇性命。但他却绝对不愿被外力左右,尤其是白骨教的‘邪法’。

  他愤恨地运集‘天罡奇功’一拳向那道无形的墙壁猛击。拳头到处,果然击中一种坚韧的物事,发出‘蓬’的一声。

  的气势和决心,尽聚这一拳之中,当时感到那一无形的墙壁似乎已被击散了。

  他亲自上前试一试,果然没有任何阻力。

  余小双也走过来,看着他拔起宝剑,不禁低叫一声。

  杜希言目光落在无影杖扈大娘面上,面色冰冷。

  余小双忍不住道:“你要杀死她么?”

  杜希言这回没有生气,寻思一下,才道:“不,我放过她,这个惩罚已经够了。”

  他掏出解药,又道:“其实这是年训杀死他的,他临走之前,恰好经过这儿,便顺手施展邪法。这样说来,他的伤势并没有我料想中那么严重。”

  扈大娘鼻孔下抹上解药后,眼皮已经微动。

  杜希言又向余小双道:“我要告诉她一切经过……”

  余小双皱起眉毛,一派担心的模样。但她其实也说不出自己担心什么?只觉得他这样做很不妥就是了。

  转瞬间扈大娘已经睁开眼睛,她首先看见杜希言,同时又嗅到一阵血腥味,马上跳了起身。

  于是她看见了许公强的情形。以她这等杀过多少人的老手,这刻一望而知丈夫业已气绝身亡。

  她呆了一下,目光转到杜希言手中的剑,接着移目看看余小双,然后转向杜希言,冷冷地问道:“他是被你这口剑杀死的?”

  杜希言颇不满意她的口气,因为她的性命,还是他开恩放生的,因此他只点点头,没有回答。

  扈大娘马上转向余小双,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道:“告诉我,你曾经劝阻他杀死我?”

  余小双点头道:“是的,你……你的眼光好奇怪……”

  扈大娘仰天发出一声惨厉长笑,余小双不禁微微发抖,连杜希言也不禁皱眉,开始感到自己已犯下愚蠢的错误。

  那个老婆子笑声一歇,立即望住余小双,柔声道:“别怕,你别怕,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都把你当作女儿看待,谁也休想伤你一根汗毛……”

  她说得那么柔和真挚,教人不能不信,只听她又道:“孩子,你记住赶快离开这个男人,一定要离开他,唉!我实在不想使你伤心,但他杀死了公强,可不是么?”

  扈大娘言下之意,已摆明非得杀死杜希言以报夫仇不可了,余、杜二人,无不心中明白,不必询问。

  余小双登时感到自己已经掉在夹缝之中,大有左右为难之苦。要知她赋性温柔纯洁,心地善良。眼看扈大娘真把自己当做女儿看待,虽然不是足以欢欣感激之事,但到底也是一种值得敬重的感情。

  她对杜希言,那是真有‘感情’的成份,是以对他这方面,也不能当真听扈大娘的话而离开他。

  她两边都不能弃之而去,这等痛苦困恼,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使得扈杜二人,都同时注意到了。

  扈大娘再强调道:“孩子,你一定得离开他。”

  余小双道:“我……我……”她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

  杜希言冷冷笑道:“扈大娘,你有本事杀死我,才劝她离开不迟。”

  扈大娘揪他一眼,眼色之中,充满了恶毒仇恨。

  杜希言又道:“我本来决意要杀死你们夫妇……”

  扈大娘发出尖厉的喝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废话少说,有本事现在就杀死我。”

  希言心中恼火,哼了一声,横跃丈许,招手道:“来吧,看咱们谁行谁不行!”

  扈大娘突然间跪在许公强旁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表示永远的诀别,动作真是柔和。

  这一下把杜希言弄得楞住了,在此情此景之下,对方虽是罪大恶极之人,实在也没有法子再向她责骂。

  他摇摇头,收起弩张剑拔的姿态,转身行去。

  她才一转身,扈大娘捷逾鬼魅般跃起来,右手一扬,一蓬细如银丝的雨点,电急向杜希言射去。

  这一招使得阴狠刁毒无比,因为她出手之际,恰当杜希言转迈步,这时杜希言耳目灵敏,大不如平时。

  此外,她的动作神速无比,跃起发针,一气呵成。快得连余小双,竟来不及叫唤示警。

  以扈大娘这等一流高手,蓄意暗算偷袭,险恶可怕的程度,几乎可以说是大罗神仙,亦难逃毒手。

  余小双在惊叫声中,已闭起眼睛,不敢观看。

  她乃是名师之徒,具有眼力,是以一望而知杜希言的凶险。

  剎时间一切都成了过去,该生该死,也应揭晓。可是余小双听不到杜希言倒地的声音,大感困惑。

  当然她决计不敢相信他已逃过了毒手,这恶毒的‘戳魂针’乃是武林一绝,她自家以前已尝过可怕的滋味。

  以她想来,大概杜希言功力深厚,又有抗毒之能,因此之故,虽然中了毒针,一时仍未倒下。

  可是这等毒针,虽然不曾击中脉穴,然而由于此针具有随着血液流移攻心的可怕效果,所以中者一定无法自救。

  她终于张开眼睛,但见杜希言屹立如山,不过位置虽已横移尺,同时还是面向着扈大娘。

  他那神光充足的眼睛,凌厉异常地瞪视扈大娘,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被毒针暗算着的痕迹。

  余小双真是感到难以置信,急急扑过去,一面叫道:“杜大哥,你没事么?”

  杜希言点点头,伸手一勾,把她扯到背后,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早就防备,没有事。”

  扈大娘大概是一击无功,骇得退到尸首那边。好像是倚靠当中的尸体,为她阻挡强敌一般,这自然是下意识的作用。但却可以窥见,他们夫妇数十年共进共退,已经有一种牢不可破的习惯了。

  她的偷袭手段如此卑鄙恶毒,杜希言心中的愤怒,实在足以杀死十个像她这种人。然而她无意中流露出依赖许公强的动作,却使他心中一软,但觉自己现在实在下不得手,只好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他回转身,拉了余小双一同走。这次扈大娘正如杜希言所算计的,当真不敢施展暗算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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