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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侧转头一看,这地形正是他被埋之处,但地面上已无痕迹。不知何故已经从泥土内出得来,而又不见其他人影?也寻不着原先的痕迹?

  他站了起来,拍拍衣上的许多泥土,没有目的的举步缓行,此举一来可以舒展筋骨,二来顺便看看四下形势和情况。

  走了一圈,回到原来躺卧之处。心中正在筹划下一步的做法。

  突然间草堆中跃出一条人影,非常轻灵而又迅快的落在他面前数尺内的地方。

  若在平时,凌九重焉肯让人迫得如此之近?但目下实在是没法子,一则对方身法之快,已显示出功力深厚,非是一般庸手可比。二则他目下反应迟钝,不似往日那般能随心任意的进退。

  那人落地现身,但见长发披垂,面上的具端和嘴巴,用一条丝巾蒙住,只露出上半截面庞。

  她那对细长的眼睛,在白皙异常的皮肤衬托之下,显得特别明亮生光。使人生出既迷醉而又害怕的感觉。

  凌九重惊讶地望着她,心想:“单凭她这一对与众不同的眼睛,我就敢用人头打赌,我此生未曾见过她。”

  接着又想道:“其实她何须用丝巾蒙面?只要她不遮住双眼,但凡见过她的人,决计没有认不出来。”

  对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虽是在星月微辉之下,但她似乎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态度是如此的大胆放肆,连凌九重这个向来任性而为之人,也感到招架不住。不知道她看得如此仔细和奇怪,究竟有了什么发现?

  当然,他对她也很感兴趣,很想知道她的全貌,最主要的还是她的全貌究竟美丽不美丽?

  双方对望了老大一会工夫,凌九重忖道:“此女来势古怪,神态可疑,居心何在?实是莫之能测,我如果开口一问,便等于把主动之势拱手让给她了,必须使个出奇制胜之法,方有万一的希望。”

  此念一决,立刻施展他平时最拿手的冷傲姿态。两眼向天一翻,不再理她,径自举步向前走去。

  他的动作之中,还隐约秀露出他此去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动手去做的。

  因此,那蒙面女人果然被他弄得一楞,不知不觉跟着他迈步而行。

  大约走了十余丈,已到了平坦旷阔的所在。凌九重脚步一停,仰头向天望去。

  他非常专注的瞧望,但天空中只有罗布的群星,并无其他物事。而星辰又岂值得他这般专心凝视?

  那长发蒙面女子静静的注视他每一个动作,她初时虽然已落了下风,为凌九重所愚弄,跟着行来。可是由于她直到现下,还能沉得住气,竟不曾开口动问。要是她继续缄默下去,只怕凌九重反而要招架不住了。

  要知凌九重唯一可以唬住对方的,便是他那种冷漠和有所寻找的态度。然而若是一直装下去,到了后来,图穷匕现,他的斤两被对方挖清楚,如何会容他再装模作样下去?

  但是凌九重凝望了好一会,才叹息一声,一言不发,再度举步走去。

  那蒙面女子冷冷道:“凌九重,你何故叹气?”

  凌九重头也不回淡淡道:“本人自幼曾下苦功,修习观星之术,刚才已有所发现,是以不禁喟然。”

  蒙面女子道:“原来如此,那我倒是大大的失敬了,敢情你凌公子除了武功之外,居然还学过这等深奥玄奇的学问。”

  凌九重道:“这等雕虫小技,实在当不得姑娘的夸奖。”

  那蒙面女子声音突然变得非常的冰冷,道:“据我所知,星象之学,本是观测天候,以及推衍历算之用。世上之人,何逾恒河沙数,与天上星辰有何关连?”

  她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并非一般不学无术之辈可比。凌九重初时大吃一惊,旋即又转宽慰。

  他缓缓把目光投向对方面上,打量了她几眼,才道:“听了姑娘的非难,可知你是有识之士,在下甚感钦佩仰慕。只不知姑娘敢不敢以真面目相示?又敢不敢报出姓名?”

  蒙面女子摆摆头,这个动作使脑后长发飘飞起来,煞是悦目美观。

  她道:“在你来说,我的姓名面目可说是全无意义。因为我今晚定要取你性命。”

  凌九重道:“这话不足为奇,在下已从星象之中,看出了凶吉祸福了。”

  蒙面女子道:“你从星象中,看出了些什么事?”

  凌九重道:“详情恕我不能透露。”

  蒙面女子道:“胡说八道,假如可从星象中看出吉凶,你今晚不会在此地了,你不会躲在家里么?”

  凌九重道:“天道之难测,正在于此。我虽然早在许久以前,便知身有凶险,并且切忌身在旷野之中,谁知世事难如人意,我终于在今夜里,在此处遇上了你。晤!你贵姓?我知道了也便于称呼,对不对?”

  蒙面女子道:“我姓李。”

  凌九重道:“好,不管你是否当真姓李,在下姑且称呼你做李姑娘吧,李姑娘可曾览阅过子书中的《淮南子》么?”

  李姑娘摇头道:“没有。”

  凌九重道:“那就无怪你认为观星之学,乃是荒诞不经之事了,淮南子的‘天文训’首段中,就提到‘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诛暴则多飘风。枉法令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国赤地。令不收则多淫雨。四时者,天之吏也。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等话。可见得星辰大象,原是与人事大有关系的。”(校书人按:此为古中国天象星占的思想主轴,纯是古人一厢情愿的呓语。)

  李姑娘冷笑一声,道:“就算星辰与人事有关,可是也不能每个人的吉凶祸福,皆可在星辰上观测出来啊!如果你是当朝宰相,或者是三军统帅,容或有星辰显座。但你不过是个平凡之人,老天爷若是连你我这种人都管,岂不是麻烦死了?”

  凌九重沉默下来,也不知是无话可谈?抑是懒得多说?

  过了一会,他才道:“这不是老天爷管不管之事,而是心识则神会,天象自显,便可以观测出凶吉了。譬如测字,虽然同是一字,但时间环境甚至是灵机之触发的不同,便有种种之不同解释……”

  他也是说得头头是道,使人不能不信。李姑娘想了一下,道:“那么你替我看看星象,瞧你究竟灵是不灵?”

  凌九重视出为难之色,道:“你一定也听过‘心诚则灵’这句话吧?假如你存心只是试一试,而且是闹着玩的,在下焉能找得出与你有关的星象?”

  李姑娘道:“鬼话连篇,如果你真精通此道,哪里有这许多麻烦?”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的确有几分相信。最重要的是凌九重本来不是以此道糊口之人,所以他无须虚假。

  因此,她停歇一下,便又道:“如何做法方算诚心?”

  凌九重迟疑一下,道:“说出来只怕你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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