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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他停步仁立在旷场上,四下一瞥,然后把斜系在背上的长剑解下来,挂在就近的一棵树上。

  秦宣真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打不成,只因他深知这两人都是当代使剑名家,而终南孤剑尚煌又因脾气乖僻而开罪多方,各正派虽对终南派依然友好,但对尚煌本人却不太满意,至于尚董两人之所以没有动手分出高下,仅因没有机会碰头而已。

  过了片刻,远处人影出现,却共是两个人。

  终南孤剑尚煌傲然冷笑两声,伫立以待,大树后的秦宣真却十分生气,想道:“万想不到董毅居然会带着帮手来了,我并非为尚煌打抱不平,却是为我坐收其利的计划不能实现了。”

  那两条人影来势极速,都是徒步,转眼已到了场中,秦宣真虽未见过追风到董毅,但这时一眼便知左边那个身材瘦颀的人便是他,只因右面那人是个老道装束。

  董毅也是身穿长衣,背插长剑,走到切近,便拱手道:“这位想是尚先生了?久仰威名,如雷贯耳,至今方始识荆,大是遗憾”

  终南孤剑尚煌也回了一礼,淡淡道:“尚某也素仰侠名,这次贸然赴会,董大侠不会见笑吧?”他的眼冷冷扫过老道面上。

  追风到董毅道:“这位是敝师侄,道号玄均。”

  那玄均遭人看来年纪在五旬以上,似乎比董毅还要老些,这时稽首为礼,尚煌和全不理睬。

  玄均道人登时露出愠容,却退开两丈之远,追风剑董毅道:“这地方真不错。”眼光一扫,已见树上挂着之剑,便也将自己的剑解下来。

  两个人一齐把外面长衣脱掉,里面都是一身短打,空气突然变得非常沉重紧张起来。

  董毅拿起剑,尚煌也把挂在树上的剑拿下来,却听查毅道:“尚兄剑术已通神明,在下是舍命陪君子。”这原是客气的话,其实心中甚是愠怒,打接到邀约比到之信时起,他一直默默盘算对敌之方,已存一拼决心,哪有丝毫怯意。

  尚煌冷笑一声,道:“董大侠何必在口舌上称能?既然约我来此。”董教立刻截住问道:“我约你来此?”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尚煌浓眉一皱,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大树后的修罗扇秦真真这时瞑目屹立,细听双方对答,虽然听到两人已在无意中把自己诡计揭穿,大有可能打不成,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表情凝固就像座石像似的。

  须知道这个曾经纵横天下的黑道盟主,做事绝不能这么没有把握,但听尚煌微笑广声,继续道:“管他呢,这个机会到底不易遇到。”

  话声甫欧,锵地一响,宝剑出匣,暮色中白光一闪,冷气森森,跟着左手一扬,把剑鞘扔掉。追风剑董毅扭头一看,只见那剑鞘已没人一株树身中,只剩下半尺在外面,心中不察暗惊敌人功力之高,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然而不可能就此退走,事实上他十分渴望能和尚煌比一次剑,即使有什么后果,他也愿意承担。当下也将自己惯用的百炼青钢剑掣出来,森森剑虹蓦地打个闪,寒气迫人,显然也是上古利器,他仅将剑鞘扔给玄均道人,没有先露一手。

  秦宣真面上掠过一丝冷笑,倏然睁开眼睛,缓缓从树后探头窥看。但见那两位当今武林第一流的剑家,各自抱剑施扎,然后活开脚步,直绕圈子。

  尚煌尽管狂傲得目无余子,但这时却显得极为慎重,完全不是平日对人的态度,却像董毅一般,极其小心忍耐地对绕圈子。

  他越走越快,圈子却越缩越小,可是彼此都觉对方无隙可乘,因此只好尽力忍耐到最后一刻,希望对方先出手而露出可乘之机。

  光是转圈子,也耗了半顿饭时间,两人距离越近,剑尖都快要相触了。只听追风剑董教吐气开声,大叱一声,宛如平地起个响雷,霎时剑虹漫天飞舞,一出手连攻五招。

  终南孤剑尚煌也几乎在同时发动,但见青气弥漫,白光掣动了两下,便堪堪挡住董毅凌厉无比的攻势,两人乍合又分,重新开始绕起圈子来。

  刚才接触了一下,双方都不过是试招的意思,因此乍合便分,可是各自心中有数。

  董毅一出手便是青城镇山剑法大罗十八剑的绝妙招数,攻势凌厉无比,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尚煌却仅用少清到法中“少阳再引”之式,潜运内力,尽集剑上,居然守得天衣无缝,这一来不但斗剑的两人心中有数,使那暗中观战的秦宣真也估出大致形势。

  论内力造诣,终南孤剑尚煌的确修练功深,领先一着,论起剑法,青城大罗十八剑则是玄奥无比。终南山少清剑法虽然名震天下,但在大罗十八剑之前,却分明相形见拙。这不过是极严格的比较说法而已,事实上,两者相差,仍是一线之微。

  修罗扇秦宣真冷笑忖道:“当年我和终南孤剑尚煌剧斗两昼夜之久,仅以一招落败,也是败在内力不继,只因我已非童身之故。”想到这里,忽然面色大变,竟然忽略了旷场上两位一代名家比剑,原来他忽地想起那本《修罗秘籍》失踪一事。

  他并不担心沈雁飞仗着纯阳童身,把修罗七扇所遗漏的另外一式学会,能够从扇上发出阴气,克敌制胜。这是因为他近年来痛下苦功,便将阴气练得出神入化,只差一点便达到能从扇上发出以克敌的地步。

  倘若沈雁飞用这一着来对抗时,他凭仗本身阴气以护体,另用近年观察飞潜动物所悟出的精妙扇招,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沈雁飞杀死。

  可是秘籍上还载着一种专破阴气的功夫,称为红袖飞香,只要修习过上乘内功的人,用上三昼夜的工夫,便可练成。那仅仅是采集一种药草,合在掌中搓磨,将那种草香吸人掌中,届时扬手一股掌风,香味飘送,阴气便立失灵效。

  这正是天地冥冥中万物生克之理,那难练成威力大的功夫,往往最易破掉,问题仅在识得破法与否而已。这种红袖飞香的功夫,仅有破掉阳气之用,若是此事换了沈雁飞,则阴气失效也无妨碍,但秦宣真已练到与本身真元合成一体的地步,是以一旦被破,当时便会瘫痪无力,任人宰割,教他如何不为之惊心动魄。

  这对外面广场上剑气如虹,满天光雨,两位剑术大侠正在各演绝学,以快斗快,故此光芒如雨,双虹电掣,竟分不出其中人影是谁。

  玄均道人饶是自傲剑术通神,这时也自看得目瞪口呆,魂摇魄动。可是秦宣真兀自寻思,他记得先几天因女儿秦玉娇被石山牧童赵仰高,加上白狼罗奇从旁暗算,终于点了秦玉娇穴道,掳到靠着淇水的临淇镇,他追踪而至,正好白狼罗奇恰恰奉命去搜索沈雁飞下落,只有赵仰高一人在处,两人动起手,石山牧童赵仰高虽说以左掌右拳的诡异招数称霸西睡,但碰上这位曾是全国南北黑道盟主的秦宣真,比较起来,不论是功力、招数以及对敌时的心狠手辣、应变机智全都差了一截。何况秦宣真心中恨极,认为非一举击毙此人,无颜再立足武林,是以一上来便修用折扇,石山牧童赵仰高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取兵器的机会也不肯给他,加上秦宣真阴气真功神妙无比,一百招之内,被秦宣其一扇打碎了脑袋。

  秦宣真有意张扬,武林人谁不因此事而骇然奔告?故此这件事立刻传遍江湖。

  白狼罗奇倒因此而逃了一命,他们父女返庄之后,忽然接到飞鸽传书,原来是瘟太岁穆铭和摘星手卫斯的报告,说是因逗留江陵,无意中查出生判官沈鉴之妻仍然健在。听说她不但每日黄昏时盼望丈夫归来,近三年余还加上盼望见儿,那儿子名字是沈雁飞,离家时间正与少庄主人庄时相符。

  这个消息把秦宣真弄得异常不安,光是他这种卧底两年有余而尚且不露马脚的胆色机智,已足够教人心寒。何况他又携走秘籍、修罗扇和一幅地图。前者关系已曾述及,至于那幅地图也极为重要,原来当年他把生判官沈鉴擒回之后,便囚在那离庄数百里的古树谷中,派有专人守着,每日不断折磨,迫他供出断肠镖的下落,可是沈鉴乃是铁铮铮的汉子,十余年来,虽饱遭折磨煎熬,却依然缄口不说。

  秦宣真立刻采取紧急措施,一面召集昔年部属,布下罗网,一方面将生判官沈鉴移囚他处,那古树谷中另遣高手守伺,他早已得知终南孤鹤尚煌在许昌府的消息,故此借刀杀人把金蛟尺田俊和仙公掌仇人远弄得有口难辩,被终南孤鹤尚煌擒住,打落许昌死牢。

  其实他尚未得悉沈雁飞乃是仇人之子的消息,故此布下连环计,教人放出消息,说他誓不放过曾经侵扰七星庄的人,尚煌唯恐他劫狱,故此在和沈雁飞等三人一战之后,不暇追赶,一径去许昌。秦宣真仅有一个疑团无法打破的,便是青城何以会远道来寻,而且照报告上说,来意似乎不善。

  他把纷乱的思潮整理一下,猛可收摄心神,重复注意到两位剑术名家之争,只见这时两人已改快为慢,剑尖上如搅千斤重物,运转时吃力异常,可是招式缓而不松,慢而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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