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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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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千里因事不關己,便可以大膽假設,道:「如果換了我,一定立刻奉和一首,表露衷曲。」 李慕曾睜大眼睛,道:「韋兄所說正與小弟相同。其時小弟立刻轉出佛堂,找了張白紙,和了一首,署上名字,然後轉入後面,忽見一個丫鬟,迎面截住,面上含著笑容,並不說話,只伸出一雙纖手。嘿,韋兄,你猜她是幹甚麼?」 韋千里有點好笑,道:「那還用說,她要你所和的詩呀!」 「啊,我當時也這樣想,便將所作的詩送回去,那丫鬟一看,居然能夠讀出來,讀完之後,才皺皺鼻子,道:『這首臭詩是你作的麼?我若是考官,不押下去打一百大板才怪呢!』小弟我聽了大不服氣,雖然這個丫鬟,讀我詩時抑揚頓挫,字正腔圓。但她要來評我的詩,豈不笑話?」 「是啊,那麼你怎樣對付她呢?」韋千里已勾起好奇心來,皆因那李慕曾細細敘述,這段經過出人意料之外,甚是引人入勝。 「小弟細看她一眼,呆了半晌,原來這個丫鬟長得清麗脫俗,一雙大眼睛中流露出秀慧之氣。小弟說不服,此詩要她小姐評價。她又皺皺鼻子,模樣兒可愛之極了……」 韋千里越聽越奇,想道:「難道他後來對這丫鬟有情了?」 「她皺完鼻子之後,便開始評我的詩,指出一失韻,以及一處用典不當。我當時被她的高才博論驚住,不由自主地取出早先那張詩箋,遞還了她。」 韋千里虛了一口氣,道:「真真可惜,這小姐和那丫鬟必定都是閨中才女!」 「誰說不是,小弟其時無顏再留,連忙退出,無意中卻得知那位小姐乃是本城數一數二的世家,如今已告老致任的田崇禮大學士的掌珠,怪不得這佛寺的僧人,如此恭敬,將靜室完全讓給她們休息。」 「你只見過這一面,就相思至今麼?未免太多情了吧?」 「不,小弟自後對詩詞之道,痛下苦功,幾個月來便常常在黃昏之後,在田家後花園左近閒步,指望若是有緣,則再碰上那位擅詩的姐姐一面。」 「她的芳名叫甚麼?」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丹杏,但原來的名字卻叫做李玉嬋。我閒遛了十多天後,一天果然見到她站在牆之後,玉容含笑地瞧著我。小弟我知道她一定誤會了小弟,以為我是登徒子之流,趕快向她一揖,大聲告訴她小弟是苦研詩詞之後,有幾首近作,想請她評正。」 韋千里鬆了一口氣,道:「聽你的口氣,她好像是相信了,但假如她不信的話,只須叫一聲,你便得關進牢去。」 李慕曾道:「我還能十分清楚地記得我們那一次會面情景。那時她含笑盈盈,接過我的詩箋,果真用心地逐首讀起來。那天晚上,我竟無法入寢,因為她大大讚許我是個有才分的人,將來取青紫易如拾芥,我聽了這種評語,那能睡得入眠!」 「那位小姐你沒有再見過她麼?」 李慕曾乍一下舌頭,道:「小弟豈敢多心?她已許字當今南部尚書許平伯的公子,聽說那許公子學富五車,聰明絕頂。他們是門戶相對,我李慕曾是個甚麼東西?」 「噢,你不須這麼氣餒,有一朝名列金榜,遊街之時,她又算得甚麼?」 李慕曾沮喪地搖了搖頭,道:「且不提小姐這一筆,光是李玉嬋。已夠我受的了。自從那一次之後,我們便常常在後園見,除了談詩論文之外,還互吐身世。這才得知原本是名門之女,因父親在朝獲罪,收入天牢,不久便病斃獄中,一家也就風雲流散,她母親早卒,庶母不良,將她賣為婢,幸而賣入田家。服侍小姐,尚算過得不錯。」 韋千里嘆道:「才人自古遭天妒,紅顏薄命已成定論,你且說下去……」 李慕曾道:「我們兩情相投,她多方激勵我上進,並說小姐將於年初出閣,盼我能在期前將她贖回。我們還未曾商議妥當,好事多磨,次日的黃昏,田家一位公子忽然率領幾個豪傑,將我捆住打了一頓,聲明我再在田家左近鬼頭鬼腦,便將我送官嚴究。他田家有權有勢,復又富甲全城,田公子的話,比知府還要管用呢!」 韋千里勃然大怒,道:「他是甚麼東西,我抓他出來,收拾一頓,要他終生變作廢人也使得。」 李慕曾見他動怒,忙道:「韋兄千萬別誤會,那田公子倒是個君子之人,不過他受了一個狡僕教唆,說我和李玉嬋有苟且之行,他親眼又見我等耳鬢廝磨,狀似親熱,是以相信此言,故而有此一舉。我事後並不恨他。只恨那個名叫田滔的狡僕。他一向對李玉嬋極是垂涎,卻苦於無法下手,及得知我們相好,便生此毒計,將我們拆散。」 韋千里道:「既然有此內幕,我可錯怪了那田公子那!」 「自從這一次波折之後,我還曾大著膽子到田府後園附近,然而不但見不著她,還被那田滔折辱一番。以後田府又派人來警告我,並著我族叔嚴加管教。我無力反抗,至今都不曾再去。」 「那麼你要我幫你甚麼忙?」 李慕曾嘆口氣道:「小弟敢請韋俠士代傳一信給她,死也瞑目!」 韋千里義形於色,慨然道:「傳信乃是小事,當可辦到,即使將她乘夜背出來,也毫無困難。」 李慕曾道:「使不得,她一失蹤,我這兒一定最先涉嫌,我們能逃到甚麼地方去呢?現在距離田家小姐出閣佳期,不及一個月,我近來為了此事,朝思暮想,夜不能寢,慘痛難言……」 韋千里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在房中踱個圈子,此時他已為了這件事而忘了自家肚子飢餓。他道:「你必須有個解決方法,傳信有甚麼用處呢?」 李慕曾道:「唉,韋兄有所不知,我深知她的性情,我如求你將她帶出來,遠走高飛,憑田家勢力,我們只能埋首鄉間做一對見不得光的夫妻,她一定不會同意這種生活的!」 韋千里聳聳肩,想道:「難道兩個人能在一起生活,不勝卻其世俗一切麼?」他縱然不能瞭解他們的觀點,但也沒有反駁,道:「隨便你吧,但你信中要寫些甚麼話呢?」 李慕曾道:「我懇切地告訴她說,目下我尚未能揚眉吐氣,因此田府決不肯接納我贖她之請,這還是假定我有能力而言。目下既無能力,不久小姐出閣,她一定陪小姐嫁去許府。若然不幸她被許公子收為妾,日後我仍不會嫌棄,當我有成就之日,便設法求那許公子,得以重續前緣,書中之言,便僅在表明我的決心!」 「好,你現在寫吧……」 李慕曾提筆鋪箋,開始作書。韋千里坐在一旁,等了一會,飢腸又復轆轆作響。他咬牙忍耐,但實在難忍,只好行起吐納之功,片刻間已入於無我之境,腹飢之感茫然若失。 天亮之後,李慕曾寫好書信,韋千里苦笑一下道:「現在得等到晚上,才能為你傳信了,咱們不必心急,且到外面找點吃食要緊。」 兩人一道出去,經過北門,韋千里忽然閃在李慕曾背後,卻見一個長逾丈許的高個子,和兩個騎馬的人,一齊出城而去。 韋千里暗叫一聲僥倖,放下心和李慕曾大搖大擺地去吃早點,他實在餓極,一連吃了五大碗麵,這才醫好肚子。 兩人因熬了一通宵,便分頭去睡。韋千里找了一間客房,要了房間,閉門大睡。 下午起來,到城中閒遊,買了兩身質料較好的衣服,又見有繡工極美的絲巾,便要了一條,準備日後贈給徐若花。 傍晚時便走到菜園那幢破屋去,李慕曾等得脖子也長了,見他駕到,真是不勝其喜。兩人買了一些菜,一罐好酒,便在燈下對飲。 韋千里開始談一些江湖仇殺事情,聽得李慕曾這個書呆子驚喜不已,也十分心寒。對於他來說,死一個人應該是件大事,但江湖上似乎自動地為義氣而賣掉一條生命,卻不稀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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