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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歐陽焜忽覺熱血攻心,首先衝將過去,黑蝙蝠秦歷記得當日人家神威凜凜,一下子把榆樹莊給毀掉,餘悸猶在心頭,這時豈敢魯莽,倏地飛縱上去,把歐陽焜攔了回來。

  歐陽焜這時猛然醒悟過來,以自己這點微末之技,貿貿然上前,準保活不成。膽氣一餒,跟隨秦歷走向一旁。現在已可以看見他的側面,挺直的鼻子,潔白的膚色,正是當日大破榆樹莊的少年韋千里。

  他生像有點嘴饞地砸砸嘴唇,眼光一直在那些食物上溜來溜去,可是秦歷和歐陽焜兩人,怎樣也想不到這一點上面去,是以覺得這個少年站在這裏,真是莫測高深,會不會是誘他們出面呢?

  許保也走過來,他未曾親眼目睹韋千里在榆樹莊施展的本事,是以雖懷戒懼,卻不致於過份。這時悄悄道:「這廝生像饞涎欲滴的樣子,想幹些甚麼呢?」

  秦歷歐陽焜兩人都聳聳肩,露出茫然之色。許保回頭一望,只見七步追魂董元任站在那旁屋簷下暗影中,當下壯壯膽,道:「我自己過去便了,你們會被他認出來……」說著話,便邁步過去。到了那少年身側,他還一如不覺。

  他一伸手,輕輕拍在他的肩上,低聲道:「閣下可是韋千里麼?」

  那少年猛一轉頭,瞪眼瞧著許保,眼神奕奕,銳利之極。

  許保禁不住稍為移開眼光,但隨即發覺自己這樣子,適足露出更多破綻,連忙鼓勇看他。

  只見那對銳利的眼神,忽然流露出奇異的神色,那不是奇怪或發怒,反而像是驚懼,一如被獵人捕到手中的兔子的驚懼的眼光。這使得許保忽然更加膽壯起來。須知他出身江湖,甚麼事情沒有見過,這種察言觀色,欺軟怕硬的勾當,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不過他也不敢魯莽,這少年到底不是普通之人,這原是從他的眼光中已可以猜到。他神秘地笑一下,又低聲道:「是韋老兄吧?我姓許的決不會弄錯。」他故意稍為頓一下,果見對方被自己這種神秘的態度,弄得多加一份迷糊的神色。

  「你老兄且跟我來,我有件東西讓你瞧瞧,包管你會不相信……」他又故意眯眯眼睛,露出那種神秘的樣子,然後伸手去拉他的臂彎。

  那少年「哦」了一聲,滿是驚詫之意,並沒有躲開他的手,讓他拉住。口中卻問道:「你為甚麼知道我的姓名呢?」

  許保此人本來手底工夫平常,全靠精明能幹和耿耿忠心,是以七步追魂董元任看中了,視如心腹。當日董元任外出,整個董府便全由許保監管,可見倚賴之重。少年魏景元所遭致的不幸,也是由於他的告密而使然。不過近年來得到七步追魂董元任親傳秘技,手底工夫比之過去,已不啻霄壤之別,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的硬手了。

  這時他兩隻手指扣在韋千里的曲池穴上,但那少年生像不知那裏乃是人身重要穴道似的,一點也沒有閃避開。正因這樣,許保心中倒抽一口冷氣,更加不敢妄動。他道:「老兄不必疑問,你且跟我來……」說著話間,拉他便走,手指上毫不用出真力。韋千里果然愣愣地跟他一齊走去。

  他一逕把他拉到那邊屋簷之前,暗影中站著的七步追魂董元任動也不動,然而兩人這一停步,韋千里目光一掃,就可看得清楚。他失聲叫道:「是老莊主?」聲音甚是驚懼。

  許保心中道:「是真的麼?這廝眼力這麼厲害?我雖知道是老爺站在那兒,但面目仍瞧不清楚呢。」這念頭不過像電光般一掠而過,耳中一聽韋千里驚慌的聲音,膽氣陡壯,驀然真力運向指上,擒住他曲池穴道。

  韋千里「哎」一聲,絲毫沒有反抗。許保冷惻惻一笑,道:「小子覺得好看麼?」這時他可不怕對方掙扎了,因為這一擒住曲池穴,對方必定半身麻木,轉動俱難。

  七步追魂董元任峻聲道:「把他帶回去,不要耽誤……」話未說完,首先前行。他雖一步一步地走著,但每一步都跨出去七八尺遠,迅疾之極。因此許保拉著韋千里追趕時,便不得不用快步跟隨。

  黑蝙蝠秦歷和歐陽焜這時迅速地趕上來。秦歷冷冷道:「小子你還認得大爺麼?」

  韋千里靈活地扭頭一看,哎了一聲,道:「是秦大爺?你……」

  「嘿嘿,你還認得我,這位許大爺你便不認得了是麼?他一向在外面替莊主辦事,無怪你認不出,嘿嘿……」秦歷連聲冷笑,那笑聲不但陰森,而且露出狠毒之意。

  歐陽焜一伸手也擒住他右手的脈門,咬牙道:「好小子,你終於也得落在白骨門手下……」

  韋千里面色變得青白異常,嘴唇不住輕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久工夫,已自望到董府。許保道:「咱們繞側面進府去,前面人太多了,不大妥當。」

  於是兩人挾著韋千里,腳不沾地般向府側繞去。那高樓峻牆的董府,矗立在夜色中,雖有花燈照映,卻仍然沒有現出全貌,因此反而覺得像是深閎不可測度,隱隱浮動著可怖的氣氛。

  韋千里驚慌地哼了一聲,歐陽焜怒罵一句,倏然曲肘一撞,正好撞在他腰脅之間。韋千里痛得哎呀一聲,身軀疼痛地向前直俯下去。

  許保的動作亦狠亦快,忽然抬膝往上一頂,「啪」地響一聲,膝蓋撞在韋千里的面門,把他撞得又復直起身軀。

  秦歷稍稍墜後,這時抬腿一踹,正好踹在他的臀骨上。踹得韋千里整個人差點兒蕩起來。這是因為兩旁有人用力扣住他雙臂間的曲池穴和脈門,故此身軀不能前衝。

  這三下連續的痛擊,可不是鬧著玩的,每一下力量雖是剛柔不同,但若是平常人捱上任何一下,準保立時往閻王殿報到。

  韋千里痛極一叫,猛然一甩右手,歐陽焜本已牢牢扣著他的脈門,按理說他已不能移動,可是他這一甩,勁道奇大。歐陽焜猝然一驚,同時也想到韋千里何以能夠用力甩手的怪處,不由得如響斯應般一鬆手。惚地一響,他可來不及縱避,已被韋千里這一甩手的勁道兜將起來,整個人飛起丈許之高。

  他連忙腰間一疊勁,想翻身飄落時,但覺全身勁力全無可施展之處,到底「砰」地一響,結結實實摔了一傢伙。

  就在韋千里一甩手之後,相差不過瞬息之間,那邊左臂也是一掙。許保但見歐陽焜飛開去,可不知是甚麼緣故,這時驀覺敵人一掙,唯恐讓他掙脫逃跑,一時也想不到敵人既然穴道被拿,何以還有力量掙扎的疑點,趕忙真力貫注指上,拚命一扣。韋千里掙一下沒動,發急似地倏然曲肘向外一撞。

  許保這個苦頭可就吃大了,但覺敵人掙開之勢未盡,卻又猛然湧來一股力量,重逾千鈞,壓將上身。心中大大凜駭,驀然電光一閃般想起對方一舉手間能夠毀了榆樹莊,定有超凡入聖的武功造詣。急忙鬆手時,「啪」地微響過處,許保慘叫一聲,整個人平飛出丈七八之遠,「砰訇」掉在地上,敢情他的手腕已經被韋千里那種出奇的力量,在一拉一扯之時,硬生生地拉斷了腕骨,同時也被韋千里一肘撞個正著,登時如受千斤大錘猛可一擊,平飛開去,已經震昏過去。

  後面的黑蝙蝠秦歷在他們一動之時,大叱一聲,欻然舉掌疾斫而下。掌鋒已及對方腦後,但見許保已經平飛開去。黑蝙蝠秦歷這時即使因驚駭而想收掌後退已辦不到。更何況他掌鋒所斫之處,正是敵人腦後的玉枕骨處。這一掌斫上了,即使是鐵鑄的腦袋,也得斫凹一條掌痕。

  說時遲,那時快,黑蝙蝠秦歷但覺掌鋒發出的力量一虛,敢情對方已經其疾無比地俯將下去。秦歷立知不妙,方才是奮不顧身的架式,力量用得太猛,以致根本無法控制。這時情知自己下盤空虛,卻也無法解救,只好努力一掙,雙腳驀地蜷曲起來。「啪」地一響,韋千里果然疾如電閃般向後踢出一腳。這一腳的時間及部位之佳,即使他當時沒有使盡勢頭力量,也將無法招架,如今卻因知道敗勢分明,故此只求減輕受傷,這一曲腿,正好護住下陰要害,響聲過處,他就像個大元寶似的翻飛開去。

  韋千里這些動作,生像一點也沒有考慮過似的,一腳踢出收回之後,忽然驚叫失聲,拔腿往前便跑,也不知那三人有沒有爬起來追?這一心慌意亂,竟然直闖董府,身法可是快到極點,一縷輕煙似地飛上牆頭。眼光到處,只見近大門那邊一個人正沿著牆走來,可不正是那殺人不眨眼的老莊主七步追魂董元任!當下嚇得心神皆亂,伏身一竄,輕靈如乳燕投林,橫空飛渡過三丈之遠,飄落一座院子大門的簷頂。可是身形在高處,極易為人發現,是以他毫不停留,疾然躍下院子,三不管往院內闖去。

  也不知穿過幾座院落,仗著身法神速無比,乍聞人聲,便自穿越而過,故此倒沒有洩露形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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