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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又过了两日,董香梅终于完全好了。这天下午她暗暗起身试一试脚上功夫,发觉已经完全恢复,竟没有一点病后力乏之状。

  她正在走动时,许子攸忽然进来,见到她满房飞腾,宛如蝴蝶一般,不觉怔住。

  董香梅轻如飘絮般落在他身前,嫣然一笑,道:“你发呆干吗?如果你也想象我这样,我可以教你,包管不出三年,你就能高来高去。”

  许子攸摇摇头,双目却怔怔地凝望住她。他第一次见到她起身,秀发垂肩,风姿动人已极。他道:“学这些功夫有甚么用?反而惹来无尽麻烦痛苦,倒不如不学!你如今已经好了,可是快要离开这里?”

  董香梅垂头避开他奇异的目光,低低道:“我想是的。”

  许子攸道:“你不能放弃你的决定么?”

  董香梅嗫嚅了一阵,道:“放弃了又怎样呢?”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十分后悔。这句话她本不想说,可是却终于说了出来。

  许子攸沉声道:“如果你肯放弃,同时看得起我的话,我们就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我如果有你做我的妻室,我就永远都不再流浪。”

  董香梅吓得举手掩胸,急急道:“你可知你说甚么话?”

  许子攸道:“我要娶你为妻,除非你不肯嫁给我。”

  董香梅摇头退了几步,连连说不。

  许子攸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头颅,没精打采地道:“我知道配不起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董香梅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可记得我已是残花败柳,岂能匹配君子?”

  许子攸道:“这些我早就晓得啦!”

  董香梅叹口气,垂头忖道:“你只知道我有个死去的丈夫顾御风,怎知我亦曾失身于大师兄曲士英?这件耻事自然不能告诉你。但我于心有愧,如果嫁给你的话,一生一世都内疚不安……且慢,难道我真肯嫁给他么?我竟然已经忘记了顾御风?我这样做岂不是朝三暮四杨花水性的淫贱女人?”她想到这里,全身沁出冷汗,顿时下了决心。

  双目一抬,只见许子攸烦恼颓丧的样子,实在使她感到不忍,此时此际,似乎又不便峻拒。当下道:“我们以后的事从长计议。现在我得动身到榆树庄去,把那枝白骨令取到手,如果那枝白骨令上果真载有克制我爹的手法,我学会之后就有恃无恐了。不然的话,纵然逃到天涯海角,终将被他找到。”

  许子攸见事情有了转机,顿时喜泛眉梢,连连点头说好。于是他们收拾上路,直向豫鄂交界处的榆树庄赶去。

  第三日早晨,他们已潜入榆树庄地面之内,董香梅本来坚拒许子攸跟着,可是许子攸死说活说,都非跟着不可。董香梅没有法子,只好由他。但这一来可就不敢从正路走,只能翻山越岭,打荒僻山路到榆树庄后面的榆树谷中。

  这回重到,风景依旧,人面已非。董香梅在谷中徘徊观望,心中感触丛生。

  她在树身起出那枝白骨令时,犹自记起当年她戏弄韦千里的情景。岁月如流,一去不再。不但现实中的事物都随韶光改变,连这些记忆也将渐渐模糊……

  那枝白骨令展布开来,旗上白骨鲜明逼真,森森之气使人心生畏怖。

  许子攸看了一阵,便和董香梅两人全力动手,先挑断旗面四周的缝口,接着揭将开来。

  许子攸道:“假使这里面蕴藏剧毒的话,我们就一齐死在此谷,倒也很妙。”

  董香梅道:“别乱讲,我们都死了有甚么好处?我一个人死掉,那是罪有应得,你却无辜得很……”

  正在说时,旗子已经揭开,忽然飘落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董香梅一手捞住,低头看时,不由得叹口气,道:“大师兄果真料事如神,他认定旗中必有克制白骨门的绝艺,果然不错!”

  许子攸微微一笑,自个儿走到树荫下,枕肘高卧。董香梅展开那幅薄绢,在太阳下全神阅看,半个时辰之后,已把绢上划着的三招连环绝招记得烂熟。这三招完全是针对白骨门秘奥武功手法,是以董香梅一学便会,一会便精,根本无须试练。

  当她要把手中白绢收起之时,突然发觉绢上渐渐出现几行红字。她细细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此绢上染剧毒,两旬即行发作。唯一苟延性命之法,乃以一寸金针两枚,届时分插双肩缺盆穴,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方可拨出。此时毒聚双臂,真气无法运集双手,不啻武功已失。”

  这寥寥几行红字,起先骇得她面目变色,后来却把心定下,暗自忖道:“我失去武力也不要紧,反正我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她取出火折,把白绢焚掉,随手摔在地上,转身向许子攸奔去,把这件事告诉他。许子攸大惊道:“待我想想看,有没有法子可以查验出毒性……”

  正在说时,突然一阵劈劈啪啪之声传来,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阵阵火焰浓烟,已在草堆中冒了出来。董香梅大惊道:“这火烟一起,庄中之人必定发觉,我们快点扑救……”

  当下两人匆匆赶去救火,尚幸火势未大,不久就被他们扑灭。董香梅透口气,道:“虽然已升起不少浓烟,但庄中仍无动静,大概还不曾被人发觉……”

  话声甫落,不远处有人接口道:“你这是做梦……”口气低沉威严,冷酷无比。

  董香梅浑身一阵震栗,移眼一望三丈之外,赫然站着那七步追魂董元任。

  她骇然叫了一声“爹爹”。董元任冷冷道:“闭嘴,谁是你的爹爹?哼哼,最近我有时想起,觉得也许对你过于严厉,但今日才晓得我早该把你处死!”

  董香梅真不晓得说甚么话好,董元任已经接着道:“白骨令已经被你所毁,我们要瞧瞧‘令毁人亡’这句本门禁令是否会兑现。你手中的长春子先还给我。”

  董香梅默默把戒指除下,抛了过去。

  许子攸壮起胆子,拱手道:“庄主请听在下一言……”

  董元任冷冷瞥他一眼,道:“你是那贱人第几个姘夫?”

  许子攸双眉一皱,道:“庄主怎可如此说法?”

  七步追魂董元任仰天厉声大笑道:“我想说甚么就说甚么,这一生还没有人敢制止我!”他的目光转到她的面上,接着道:“你想他怎生死法?是剥皮抑是抽筋?”

  董香梅娇躯大震,急急道:“爹爹杀死我就是了,我们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废话,榆树庄中所有的人都被我亲手处死,这厮身在榆树庄界之内,焉能例外?再说,看在你的份上,更不能不残酷一些。”这几句话说得董香梅和许子攸都毛骨悚然。

  董元任举步缓缓走过来,首先向着许子攸迫去。

  相隔尚有寻丈,董香梅突然跃去,拦在当中,悲声道:“爹爹,我求求你,不要杀死他。”

  董元任冷冷道:“我不但要杀他,还要他死在你眼前才算数。”说着,举掌横拨,一股潜力扫卷出去。

  董香梅情知如若被他这股内力撞开,许子攸马上就得身受残酷毒刑。她一想起父亲手段之辣酷,便不由得心生惊怖,不知不觉举掌封挡。

  董元任一掌没有把她拨开,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大胆的丫头,我就先擒下你,再处置那厮,看你今日有何法子脱身……”喝声中展动身形,扑上前去,双掌连环拍击。他的白骨神功非同小可,董香梅当然深知厉害,急忙招架。可是她的功力怎能与董元任相比,一连两掌,就被震得退了四五步,猛可感到后背已碰到许子攸。

  董元任旋风般卷上来,双掌齐发。这一招奇奥毒辣,兼而有之。董香梅无法抵御,口中悲呼“爹爹”。但董元任目射凶光,依旧攻到。

  他双掌已递到她胸前寻尺之处,董香梅突然记起早先学到的三招连环手法,这刻正好用来破解。

  这原是剎那间之事,她根本无暇细思,只知那白骨令上学来的三招可以破解目前危机,急动掌发,双手随即向上迅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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