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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那人站在门口,董元任利眼一看,但见那人穿得斯文,但面目黝黑,手掌粗大,年纪约在四旬上下,显然是个饱历世故的中年人。他盘算道:“贝迦老和尚地图上写的不知是甚么。若然会泄露机密,必须将此人除去。”当下问道:“你贵姓名?”

  那人答道:“在下姓唐名建……”

  “他们怎会找到你?你干甚么的?”

  “在下略懂风鉴之术,现在下以谈相论命为生。适才那位沈爷说,你老想找个识得藏文的人,解答几句话,在下因年少时在藏中居住过,这风鉴之术也在喇嘛寺中学得,是以略识藏文……”

  董元任噢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以西藏秘传命相之学标榜,所以我们找上了你……”

  两人对答之时,董元任虽然并不厉言疾色,但他身为天下黑道盟主,天生具有一种威严肃杀之气。那唐建不知不觉中竟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这个在下不过混口饭吃吃罢了……”

  “你到那边桌上,把那卷地图取来。”

  唐建被他声色所慑,但觉违拗不过,走将过去,把地图取在手中。

  董元任突然阴森森冷笑一声,道:“姓唐的你老实告诉我,你在西藏干过甚么行业?”

  唐建在不知不觉中打了个冷战,手中地图掉回桌上,惶然道:“在下……在下没干过甚么呀……”

  董元任道:“很好,那么你就是说,以前在藏中不愁吃喝,后来回到中原,流落无依,才干卖卜看相生涯,可是这样?”

  唐建嗫嚅了片刻,忽然道:“你老是请在下来解答藏文,何故要问在下的过去?”

  七步追魂董元任缓缓道:“你不肯说也罢了,我只奇怪你为何身怀武功,同时自小又曾干过粗重的活儿……”

  唐建怔了一下,道:“你老怎看得出来?”

  董元任和颜悦色地笑道:“那还不容易?你双掌粗大,肩阔胸厚,证明你出身并非富有之家,并曾干过粗活,才锻炼出这等体形,其次你从房门走到桌前,一共七步,每一步尺寸相同,不差毫厘,这证明你炼过武功,我说得可对?”

  唐建几乎五体投地,道:“在下如有你老的眼光,生意必定好上几倍。”

  ”还有呢……”他和悦地笑了一下,道:“你可知道我是甚么人?”

  唐建不经思索,道:“你老相貌威严,气度超俗,必是朝中一品大员……”

  董元任仰天一笑道:“一品大员岂能及我,告诉你也不妨,我是数十年来南北十三省的黑道盟主董元任,外号是七步追魂。”

  唐建咽了一口唾沫,浑身冒出冷汗,改口道:“小的不知你老人家乃是当今黑道上的皇帝头儿,冒犯之罪,尚乞容恕则个。小的自小在西藏长大,后来贩卖过牲口药材杂货,十多年前回到开封娶了妻子,便定居下来……”

  董元任越是笑得和气,越是非杀死对方不可。当下道:“你干那一行都不相干,现在替我瞧瞧图上的藏文写的是甚么。”

  唐建取图一看,道:“这些句子小的还看得懂,这里一共是八句,意思是说有条毒龙要飞上天空,但被锁链缚住,必须用一把宝剑,斩断东西两条铁链的第九环。这把宝剑要钢母炼成才能斩得断铁链。”

  “没有别的意思了?”

  唐建看了半晌,才道:“没有了。”

  “但我听这语气,一共才说了七句,还有一句呢?”他本来就不怒自威,此刻沉寒着脸孔,更加震慑人心。

  唐建吃吃道:“实……在没有……了……”

  七步追魂董元任的脸色缓和下来,打囊中取出两锭纯金元宝,给了唐建,挥手道:“你走吧,但决不能向外胡说。”

  唐建拜谢而去,董元任默忖道:“图上写的八句极长极多,怎会只有这一点意思?哼,等一会命巫曲亭取他性命便是。”

  他又想了一会,断定九大恶人相约到华山扰乱炼剑之事,其实是为了要夺剑释救毒龙尊者。这个密宗高手一但脱困,就可和三危老樵金莫邪相抗衡,这倒是武林中一大事,非帮九大恶人办好不可。

  衡量一下,明知女儿董香梅日后决逃不出手心,还是先办此事,等毒龙尊者赢得三危老樵金莫邪之后,自己便先报复韦千里毁庄夺妻之恨。

  想起王若兰,这一代枭雄也禁不住面色大变,苍白得惊人,心中痛苦不堪。

  这些年来无微不至地深爱那个女人,可是她居然背叛了自己。从此以后,他只剩下了孤身一人,在人海中打滚飘泊,女儿徒弟和妻子都不可靠,都离他而去,为的是甚么呢?

  他本来对世间一切皆有仇恨之心,现在他更是加深了这种心情。他激动地站起来,又坐下去。最后决定此番重踏江湖,必须狠狠地大干一番,重登天下黑道盟主宝座,教世人都为之震惊。

  他命巫曲亭等进来,威严有力道:“巫曲亭,你到石峡庄去把娄氏兄弟找来,今晚在此见面。”

  巫曲亭恭谨地应一声是,偷看董元任一眼,只见他露出昔年豪壮凶狠之神色,倏然忍不住仰天长笑道:“董大哥,你命小弟把大哥昔年的左右先锋召来,敢是要重震昔年大业?”

  七步追魂董元任道:“你可乐意再跟我奔走江湖?”

  巫曲亭那张丑恶的面孔露出狰狞笑容,道:“小弟等了多年,才等到大哥雄心复振,小弟喜欢还来不及,岂有不愿随镫执鞭为大哥效力之理?这些年来江湖上后起之辈气焰太张,小弟早看不惯,同时昔日跟随大哥东征西讨,傲视天下人物的往事,老是使小弟念念不忘。但大哥一直隐居不出来,使小弟时时怀疑我们都老了……嘿,嘿,娄氏兄弟当年号称杀人大王,但他们也隐居了这么多年,不知还有这份豪气不?”

  董元任放声大笑,道:“好兄弟,你这些话憋了多久?”

  “太长久了!”他说:“自从大哥隐退于榆树庄,虽说号令天下,尚为盟主,但严禁兄弟们到榆树庄去,那意思是怕被弟兄们拉入江湖,教小弟好不泄气……啊,小弟这就去找娄家兄弟!”

  董元任敛掉笑容,极快地寻思片刻,总觉有件甚么事,要吩咐巫曲亭去做,但又老是想不起来,禁不住呼口气道:“我可是老了?”

  他若然想得起来,则必定会觉得十分巧合,一日之内,竟有两次碰上这种情形,明明有件甚么事,但着意细想,却想不起来。第一次是得到图归来之后,原本已动了杀机,准备命巫曲亭带人去杀死那老人许旺全家,但见到巫曲亭之后,怎样也想不起竟是此事。

  目下他要杀死那唐建,却也是无法记得起这回事来。巧合的是这两个要杀的人,均与那密宗高僧贝迦大师有关。

  巫曲亭却会错他的意思,只道董元任乃是忽然生出犹豫不决的心,因而认为这等狠不起心肠的情形,乃是老了。当下道:“董大哥你说甚么?”他挥手道:“去罢,从速如期归来,别忘了我们当日兄弟闯荡江湖时所立的规条。今日我既重入江湖,这等规条便恢复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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