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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六回 修竹流翠诸女怜英侠 古剑飞红孤身救美人

  且说上回述至韦千里与曲士英赌赛,韦千里输了。那曲士英想出妙法,那便是命韦千里背面而跪,那时他从后面便可以一掌把他击毙。

  韦千里本来说是不能超乎能力之外,但要他背面下跪,总不能诿赖说办不到。是以暗中出了一身冷汗,无言可对。不过这刻仅仅是两人在辩论,那曲士英没有真个命他这样作。

  当下一同返回客店,这一夜别无事故,翌晨起来,两人匆匆洗盥盥毕,吃了早点。便在房中整理行装,一边商议。

  小阎罗曲士英道:“目下咱们既知董元任在襄阳,他这个人不会做任何花费时间之事,是以他到襄阳去,必有要事……”

  韦千里道:“昨晚他们说过,当他们由洛阳来此时,董元任尚在洛阳。我想他纵使去了襄阳,时日也不甚久,咱们如果马上赶去,相信尚可以赶上……”

  “这话大有道理,咱们要走的话,立刻就走,你怎么样?”

  韦千里不表示意见,曲士英瞪视着他,歇了片刻,冷冷道:“韦千里不必闹鬼,我不会中你的计。咱们先说明白,那场赌赛的命令,必须正式提出,说明白是那个命令,方始算数。否则你如想赖,大可以如今便赖,不须扭扭捏捏,故意找寻借口。”

  这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韦千里的心思,果然是存心等曲士英说出一句命令式的话,便马上照做,这样便可以赖掉输的一场赌约。现在既被对方说破心事,登时做声不得。

  曲士英这个老江湖,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钉问一句道:“你可同意我的话?”

  韦千里慨然道:“就是这样,谁叫我赌输了呢!”

  小阎罗曲士英衷心地赞道:“韦千里你真不愧是个好汉,我曲某人今日算是佩服了。走,咱们得争取时间。”

  韦千里一想,反正再过去已没有榆树庄的人,陈进才如被他们擒住,必定不在北方,同时大概没在洛阳,只因他这一路查访,也没有甚么消息。现在有个假定,便是陈进才在庐州被捕捉之后,已押往南方去。那样有金刀太岁钟旭或峨嵋孤云剑客,大概必能查出下落。假使这个好友有个三长两短,他便一心一意找榆树庄的人报仇。同时他又想到董香梅可能真在襄阳,假如他不去的话,单靠曲士英一定保护不了她,是以为了这个童年绮梦中的旧侣,他不得不出点力。

  由是两人匆匆出门,各跨上马。韦千里一抖缰,那匹浑身乌黑的骏驹撒开四蹄,破风乘驰,其快无比,不久工夫,曲士英已远远落在后面。

  要知韦千里并非蠢笨之人,明知曲士英有利用他的地方,因此才不立即使用赌赢的命令,在背后杀死他。可是小阎罗曲士英这人,脾气暴戾难测,说不定一下烦躁起来,便不管一切地发出命令,把他杀害。是以他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要和他呆在一起,减少这种意外的机会。现在放马飞驰,曲士英远远落在后面。他陡然觉得一阵轻松,仰天长啸。

  胯下骏马越跑越快,振鬣扬蹄,飞驰越急,直如御风而去,树木山石以及道旁房屋,都直向后飞移而逝,险险把眼都看花了。他又想道:“反正我们已说定到襄阳去,我如赶急一点,也许能快个一两天,这样我便可争取时间营救陈进才兄……”心意一决,便任得黑马飞奔电驰,日落之时,他已把小阎罗曲士英抛开二百里之远。

  次日绝早,又复策马尽情飞驰。那匹马的是异种名驹,越跑越见精神,到了傍晚之时,离襄阳已不甚远。忽见前面大道上,有一人一骑,滚滚而去。定睛看时,敢情便是前天晚上见到的长人和骑马的俊美读书人。他心中一动,便放缓速度。因为那一人一骑虽走得快,但如何比得上他的名驹?

  跟了一程,已是暮色苍茫,忽见一条大江,横亘前路。韦千里往昔屡曾经过此地,知道前面的大江,乃是汉水,渡江之后,便是襄阳了。

  那一人一骑忽然离开大路,向右边一条通道走去。韦千里为之一怔,登时犹疑起来,不知跟过去好,还是直趋襄阳?

  放目往那一人一骑的前路遥望,只见暮色中,一座堡寨屹然矗立在近江之滨。

  韦千里看了片刻,便断定他们是到那座堡寨去。蓦然想将起来,前些时候徐若花曾对他提起过,华山派一位前辈,称为龙女白菊霜,因与掌门意见不合,便离山在此自建一堡,称为龙女堡。此堡看来格局不凡,气派甚大,不似一般乡间见到的堡寨,于是他便断定这堡,一定是龙女堡。

  更不迟疑,策马落荒而去。只因他若跟到那边的岔道才转过去,一定会被那两人发觉,是以他决计从这边绕过去,好在那龙女堡四周都有茂密的竹林,若到近处,才绕堡转过来,那两人定然不能觉察。

  片刻间已到了那座堡的后面,原来此堡大门朝江,虽然四面都有门,但竹林甚密,有条小路穿过竹林,才到达门口。是以在外面如不找着竹林通路,便瞧不见堡门。不似向着大江那边,堡门口是一片宽大的细沙场子,气派甚大。

  韦千里分明瞧见那两人绕到正门那边去了。因此他一到了堡后,四顾除了田野间有些农人,正荷锄归去之外,别无可疑之人。至于那些农人们,全都不大张望这边,生似此堡一切事情,都会比普通的村落特别,是以虽然明明见到韦千里骑马走过田塍,直趋堡后,却也没有人诧异回顾。

  这种情形对于韦千里,当然得其所哉,略略一想,便驱马入竹林。

  起初竹子不密,马行甚易,但稍入一点,便觉得举步维艰。

  他跳下马来,把马系在一株竹上,轻轻抚抚头,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大声嘶叫,教人家发觉,知道没有?”

  要知他当年在榆树庄,专门饲养那十几匹良马,因此熟习马性。后来他在镖局当小厮,养马之职,常常落在他身上,这是因为他对马甚有耐心,同时奇怪的是那些马对他也特别好,最听他的话。纵然一些臭脾气的马,碰上他便变得十分乖。是以这匹黑马,虽是让他骑了三日不到,却对他异常驯服听话。韦千里有把握可以不系住牠,而别的人休想把牠骑走。不过这样终是有点冒险,是以这刻他仍然把马系在竹上。

  谁知他刚刚要走,那黑马低低嘶叫,并且不住撅蹄昂首。他惊疑地转身,举手抚在马颊上,温柔地道:“怎么啦?你可是害怕么?”

  黑马被他一抚,便静贴下来。韦千里微笑一下,收回手掌,黑马立刻昂首四顾,并且用力地嗅闻着。韦千里登时有点戒惧,忖道:“大凡良驹最有灵性,牠这个样子,莫非发现了甚么?”

  这么一想,便不敢大意,先凝神定虑,澄清杂念,然后定神而听。

  四周围除了竹叶沙沙之声,别的杂响一点也没有他这种静听之法,不比等闲,直可以听到数里方圆的一切可疑声响。是以这时可就静得出奇,连鸟鸣之声也听不到。那龙女堡近在密迩,堡中也没有一点声息入耳中,这真是奇怪。

  他忖道:“难道那龙女堡虽大,却没有一个人居住?又莫非附近现出了甚么奇毒鸟兽,是以竟连鸟语也全无所闻?”

  想到这里,胸中浮起当日在巢湖孤岛见到的那只毒章,不由得暗生戒惧之心。他轻轻低语道:“马儿呀你别做声,也不要动,我且在附近瞧瞧,是否出现了毒物。可能堡中的人,因那毒物而迁走个干净,连鸟儿也不敢在附近歇足。但你不必害怕,我去瞧瞧便回来。”

  当下蹑足小心地向前走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左张右望。

  这时越来越觉得这竹林中寂静得出奇,忽听黑马低嘶半声,他回头瞧瞧,只见那马现出十分不安的样子。

  他向黑马挥挥手,着牠安静,然后再往前慢慢走过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黑马,只见那儿空荡荡的,那有黑马的踪迹。

  他吃了一惊,定睛细看,猛然发觉那儿并不像早先系马之处。尤其是栓马的竹,一排十余株都抹着一圈红色的记号,而此所见那处的附近,并没有留着这种记号的竹子。

  怔得一怔,便暗自失笑,想道:“也许我神经太紧张,转了弯也不知道……”想时,侧耳而听,果然听到侧边不远处,传来低低的马嘶声。于是他夷然一笑,回首重复前走,不过此时他真是加上十二万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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