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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只见韦千里面色一变,向后便倒,辜云刚大骇,急忙伸臂一抓,揪住他的手臂,然后绕步过去,举掌一拍,拍在他的后心。

  韦千里哎一声恢复过来,道:“好难过,我好像憋了气似的,又好像全身散开……”

  辜云刚道:“原来你还未曾练到身上去,待我敲敲看,便知究竟那处地方不怕……”他以极快手法,敲遍韦千里全身,那些不能封蔽的穴道,吃他轻轻一敲,都有反应,是以辜云刚已明白他是除了四肢以外,身上的穴道都封蔽不住。

  他告诉韦千里之后,韦千里道:“你还没试我头面呢?难道这上面没穴道?”

  “不是,通常说来,头上各穴以至五官,最是难以练成奇功,这种太乙气功也不能例外,是以不必再试,也可知是属于未能封蔽之列。”他走开去找出纸笔,便在灯下画个人,道:“在未开始说及点穴法之前,有一些话得跟你提提,便是点穴一门,虽然总是身上那些穴道,但因天下各派手法不一,力量各异,是以后果也截然不同。因此我要先告诉你各家独门手法伤人的特征,然后才说及我昆仑派的独门手法,最注重的那三十六处大穴。”

  韦千里全副心神,完全贯注在辜云刚所说的话。一直到翌日晌午,才算学完这门绝艺。

  韦千里天资奇佳,真是一点便透,同时也能够完全记得清清楚楚。加之他暗中和紫府奇书中的九阴掌法比对,发现每一招出手,俱招呼敌人穴道。不过有些微妙的地方,他有悟于心,譬如昆仑手法中,认为不必要用重手的穴道,但在九阴掌法中,力道却明明奇重,但非是直戳,而是斜按。在这些微的不同中,他已悟出九阴掌法中侧重的是甚么穴道,以及用甚么手法和力量。这正是一窍通,百窍通。

  又经他冥思苦索了一个下午,自觉再无遗漏,然后兴辞告别。他道:“这一天功夫,我真获益良多,可惜我因至友有危,是以不能久留,再受教益。”

  辜云刚在这一天功夫,已觉得这个俊美少年,十分淳厚可爱,也露出依依不舍之色,道:“你何必反而向我客气起来?不过咱们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想起来不免黯然神伤……”

  韦千里惊问道:“为甚么你这样说呢?我日后经过此地,必来拜晤,那至于不知重逢何日这般可怜?”

  “实不相瞒,我也立刻要离开此地了。”他道:“只因我师门中规矩是未得掌门人允许,不得因任何理由,而传授本门绝艺与人,何况点穴法这种至上武功,更加大罪!不过我在事先已想到,以你这种人品,决不能在江湖上做出不善的事情,因此只要你侠名长保,我便大概不会受到深责。不过,我也得立刻返山,请求掌门人从轻发落。也许日后我就留在山上,懒得再踏入江湖,是以不知相逢何日耳?”

  韦千里十分后悔,道:“早知道这样,我决不能向你提出这个要求,真是该死,如今怎么办呢?”

  辜云刚见他情急异常,大是感动,反而后悔自己把实情说出来,令得他心中不安。便安慰道:“不要紧,我说得可能夸张一些,其实掌门人也是讲道理的,只有一桩,请你时刻记住,那便是只要你侠名四海传播,多做善举,那么我一定不会受到掌门人的责罚。同时也不要把我门中心法,转传别人,我就感激不尽。”

  韦千里奋然道:“如今有你这一言,我更加要将这一身功夫,去为天下人出点力气,抑强扶弱,伸张正义,当然更不会传给别人!啊,我还有办法呢……”

  他歇一下,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然后郑重地道:“我如今向你立誓,日后决不使用昆仑派的点穴手法!我只需明白了点穴之道,可以防备自己受害,已经足够。”

  辜云刚皱眉道:“你这是何苦由来,学会了又不用,岂不辜负一番心血?快收回刚才的诺言吧!”

  韦千里肃然道:“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一定不用你昆仑派的点穴手法,这样,你等如没有传艺与我,那须受责罚呢?”

  两人谈得投机,韦千里居然又暂时不走,因为天色已黑。于是辜云刚去弄了一席酒菜,一坛美酒,两人在灯下对酌。这一酌直到天色大亮,好在两人均是身负绝技之士,是以两夜没睡,依然精神焕发。

  辜云刚仍然要返昆仑向掌门人禀明此事,是以一齐出门。韦千里把那些标志弄掉,心中颇对董元任这种嫁祸于人的下流手段表示愤慨。

  辜云刚乃是向西北去,是以答允替韦千里负责西北一路,只要陈进才真在那一边,他一定要替他查出来,然后命人到襄阳观报讯。那是韦千里以前和金刀太岁钟旭及孤云道长约好的地方,以一个月为期限。

  于是韦千里又多了一个高手替他找寻好友的下落,自己便决定北行,因为现在只剩下这一路没有人搜索。

  走了两天,早已入了山东地面,气候似乎越来越冷,他虽不觉得会冷,但人乡随俗,自不便穿得太少,引人注目。于是他买了一件大氅,罩在外面。骑在马上,越发叫人觉得他英姿俊发,卓尔不群。

  白天里他没有甚么可以忙的,只有在夜里,他都出来到处乱跑,稍觉可疑的地方,他都去查勘。但大概此刻正值严寒之际,晚间总碰不到夜行人。

  数日后,已到达河北省境,这时尚在早晨,前面不远便是邯郸。忽听一骑踏踏,从后面直追上来。韦千里回头一看,发觉是个全身裹在青色斗篷里的汉子,头上戴着皮帽,颈上系着领巾,却把鼻嘴都围绕住,只剩下一对骨碌碌直转的眼睛。

  他只瞧了一眼,便不去注意那人,因为那人马行轻快,但没有携带兵刃,是以他便不放在心上。

  那一骑擦身而过,马上的汉子转过头来瞧他。韦千里却只注意那人胯下的黑马,那匹黑马神骏异常,的是世间罕见的良马!

  忽觉那一骑已经放慢速度,马上人不住地回头打量他。韦千里微感奇怪,也自凝眸注视,和那人目光一触,韦千里心灵一震,一阵冰冷之感,从心头冒上来,登时觉得天气骤然间变得寒冷得多。

  那人转过头去,放辔而驰,转眼又离开老远。

  韦千里怔怔忖道:“那对眼睛,哎,好熟悉的一对眼睛,但却如此可怕和冰冷……”

  他本已猜想出这对眼睛生像是甚么人的,但他因为心灵忽受震,竟然又恢复了昔日的怯懦,是以自愿学那埋首沙堆中的鸵鸟,暂时骗骗自己。

  过了片刻,那一骑已经被山丘遮住身影,他忽然奋发清醒,想道:“他不正是小阎罗曲士英么?这对眼睛,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但我真可耻啊,刚才居然害怕得不敢去想。”于是他扬鞭策马,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转过那座山丘,忽听有人喊道:“韦千里……”那声音是这么冷酷无情,宛如是从地狱发出来的声音似的。韦千里差点儿打个寒噤,疾忙勒马收缰,目光一扫,只见丘边一棵秃树下,站定一匹黑马,马上之人,仍然全身裹在斗篷中,仅露出一对眼睛。

  “是你叫我么?“他努力抑止住从心底冒上来的寒气,大声询问。

  “是的,是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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