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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徐若花所骑的马已经擦过韦千里,这时骤觉丝鞭一紧,不禁运力一抖。但立刻醒悟对方乃是个极平凡的人,岂能受得住她的内家真力?莫看仅是轻轻一抖,却已足可把他整个人兜个大觔斗。在这剎那之间,赶快收力,饶是这样,丝鞭上已有一部分内家真力传了出去。

  她正要勒马停走,突觉丝鞭一震,居然脱手而出。假如她不是没有套住手腕,只怕自家反而要栽向马下。

  那边厢徐安国叫道:“妹子你跟上来呀!”

  她刚好惊噫一声,眼光到处,只见韦千里傻里傻气地捏住她那根丝鞭尾巴,犹自发怔。她一时想不出道理,只可纵辔而去,连丝鞭也不要了!

  剩下韦千里一个人,愣了一大阵,这才走回镖局。他虽是怯懦没用,但并非愚笨,这时将丝鞭卷起,揣在怀中。

  他莫名其妙地十二分兴奋,脑中轰轰地反复响着徐若花清脆的声音:“你不要害怕,要记得你是个男子汉啊……你要好好做人呀……”同时她的态度和眼色,也使得他的心不时颤懔起来。这刻他不敢多作幻想,深深地藏在心底。等到夜阑人静之际,他才将这一次奇遇,暗自编织许多美梦。

  回到房中,只因左右前后都回来了伙伴,他便不能把砖运出去,只好将换下来那些有脚迹的青砖,堆放在床下。

  弄了个把时辰,刚将砖头全部换好和藏在床下,便出去洗洗手,忽见大家交头接耳,神色十分紧张。于是走过去听一下,敢情是又来了客人,但却不是甚么好道路,乃是江南黑道上甚为出名的独行大盗草上飞俞胜。虽然仅有他一个人,但来势神色不善,一见到金童许天行,便说要见见孤云道长和徐氏兄妹。

  韦千里一听那厮竟要见徐氏兄妹,已知道不是好路数,忽然生气起来,怒冲冲往前就走。

  这一次乃是他生平第一次生气,旁边的伙计们都骇异得说不出话来。有一个名叫林义的伙计,平日和他不错,这时猛一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口中道:“小韦你到那里去?你这是生谁的气?”

  韦千里鼓住两腮,忽然一挣,道:“我去瞧瞧那大盗长得像甚么东西……”说着,挣脱去了,剩下一群伙计直在发愣。

  王义最后评论道:“现在天下大变啦,这个小韦居然会发脾气一个人插嘴道:“小韦一定是疯了!”

  且不提众人奇怪,单表那韦千里出到大厅,只见厅上坐着两人。一个是总镖师金童许天行,另一个生得瘦瘦削削,眉棱两颧都见到骨头。年纪约摸在五旬左右,神情阴险,叫人见而生畏。在客人这一排的椅后,一个镖局伙计站着伺候。

  他慢慢从厅旁踅近去,许天行虽见到了,但没有理会他。一则他一向老实怕事,素来便没当他是个人。二来那客人正在说话。

  那客人正是江南剧盗草上飞俞胜,这时客套话已说完,转到正文。“兄弟是接到榆树庄的指令,特地来拜见总镖师,同时也要拜晤峨嵋华山的高人,可惜他们先一步走了,敢问总镖师,那三位高人势必和贵局有联络,几时兄弟才能见到他们?”

  这草上飞俞胜单刀直入,问得金童许天行一愣一愣的,许天行暗忖事情太糟,当初他可是因徐若花之故,这才下决心准备最多不干这一行,也得再跟榆树庄斗斗。若是幸而获得玉人芳心,委身下嫁,他以后在镖行中混,还能有甚么问题?如今却因中间突生变故,孤云道长率了徐氏兄妹刚刚离开,榆树庄之人已到。

  歇了一下,他道:“这一点的确在下无法奉告,只因孤云道长和徐家两位少侠走时,并没有对在下说要到甚么地方去,更没有留话说几时回来。在下不过是攀交上名派的高人,引以为荣,其实没有甚么约定。”

  草上飞俞胜冷笑一声,道:“总镖师何必戏弄兄弟,我们坦诚相对,岂不痛快?”

  此言一出,登时空气紧张。那个伺候一旁的伙计,擅看风头气色,这时忙忙换了一杯香茗上来,道:“俞老师请用茶……”

  草上飞俞胜冷冷一笑,伸出手去接,那杯茶一放在他的掌上,垫杯的小碟波的一声,忽然碎裂成六七片。他皱皱眉头,道:“贵镖局的东西是怎么啦,都不管用的?”语意双关,连人也给骂上了。

  许天行自知打不过这大盗,不敢贸然发作,只好诈作不懂,大声道:“快换过一杯茶来!”

  那伙计快步而去,转眼又换了一杯。草上飞俞胜仍然摊开手掌等候。那杯茶一放在他手中,垫碟又碎裂了。他道:“还好杯子没破,要不岂不是烫坏了手掌?”

  金童许天行明知人家用内家掌力震碎垫碟,假如他的武功敌得住,早应亲自递茶过去,挣回面子。

  这时那伙计进退两难,不知再换茶好抑是怎样?猛听步声响处,一个人捧茶过来,道:“陈老大你把破片捡捡吧。”

  陈老大一看,原来是一向最窝囊的韦千里。于是一方面喜欢他来的及时,好教自己下得台,但又怪他不该胡乱冒出来,一会儿现出怯相时,岂不更替镖局丢人。便连金童许天行也是这样想法,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何法?

  陈老大把破片捡走,韦千里捧茶上前。

  草上飞俞胜睁眼一看来人,眉头一皱,问道:“这是那一位?”

  “是敝局的打杂小厮。”

  俞胜慢慢伸出手掌,忖道:“我不信这厮会是高人假扮,但也得小心……”当下掌上运足八成真力。

  韦千里把茶杯往他掌心放下,草上飞俞胜陡然一惊,原来突然觉得那垫碟其硬无比,居然震之不碎,忙忙运足十成功力,真力完全聚在掌心。

  韦千里神色不变,道:“贵客请用茶。”说罢,这才松开手。

  金童许天行十分奇怪,因为他听不到垫碟碎裂之声。但因眼光被韦千里的身躯挡住,故此连草上飞俞胜的神情也看不见。

  俞胜运足了十成功力,那个薄薄的瓷垫仍旧未碎,这一惊非同小可。蓦见对方松手抽回,他也赶紧收回真力,以免连茶杯也震碎了,弄得一身水湿。

  韦千里退开一旁,金童许天行斥道:“你还不与我退下?”韦千里唯唯应一声,退出大厅。

  耳中忽听那江南剧盗告辞之声,他清清晰晰地听到,那草上飞俞胜最后说,明日再来拜访等语。当下他忽然打个冷战,忙忙缩回角门之后。

  原来韦千里因心中浮荡着徐若花激励之言,陡然变得十分勇敢。当他瞧见俞胜用内劲震碎垫碟的功夫,也不知这种功夫是深是浅,只知自己好久以前,也能够这样子办到。现在要是由他这样子震法,那个垫碟非完全震成粉屑不可。当下一鼓作气地换了杯茶上去,双手暗中用力,抵抗对方震碟之力。在他那种应付法,真是割鸡用牛刀,假使他不是这么暗昧无知,早就可以乘隙将对方内力潜迫回去,把对方当场震死。现在他一听人家明日还要来,语气又含有浓重挑衅的味道。这使他心胆一怯,就像一般人畏惧专门死缠的流氓一样。是以打个冷战,躲在一旁。

  金童许天行送走恶客之后,回到厅中,长嗟短叹,暗想这件祸事,已经罩上头来,正不知如何善后才好?不久工夫,一个精悍伙计余老三回来,报告刚才缀到草上飞俞胜落脚的住址。许天行毫无心绪,随便听了。

  晚饭之后,众人都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一种风雨飘摇的危局气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余老三慨叹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可恨咱们都没有能耐,否则早就上高升老栈找到那囚囊的,给他一个好看。”

  有人搭腔道:“老余你这可不是白说么?咱们有此能耐,早就当上总镖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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