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白骨令 | 上页 下页


  韦千里已走到石洞前,听见他的嘱咐,便应了一声。石洞中传出回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弯腰钻入石洞中,但觉洞中一股臭味,只钻进大半丈,豁然变得宽大,却是个丈许方圆的石室。匆匆四下一瞥,只见近洞口处血迹斑斑,腥气弥漫,一只死鹿,还剩下半身,肚中的肠脏流了一地。

  却见还有一个洞穴,当下再走过去,伛身钻进去,只半丈余深,便到了尽头。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瞧,这里面极为狭窄,大约只有六七尺高,四尺来阔。但四壁甚是光滑,地上也甚平坦,而且靠着里面的地上,枯叶铺得厚厚的。却因为地方太窄,决容不下一个人卧倒。

  “难道他不必睡觉么?”他惊讶地忖想:“这些枯叶铺在这儿干吗?”

  眼光落在角落里,那儿果然有块磨盘般大的石头,覆盖在另一块更大一点的石头上。

  他跪下去伸手去搬那块石头。这块石头虽然不小,但只有寸许厚,故此并不沉重。可是韦千里早就手足俱软,竟然十分吃力才将石头移到一旁。

  只见其下的石头,有个尺许大的凹槽,槽中放着一本书。这后洞中光线十分暗淡,可是那本书却灿烂闪烁出银光,非常夺目。他愣一下,这才伸手去拿。

  把这本秘笈拿到眼前,猛可发现闪烁的银光,原来是书面上的四个字,那是“紫府奇书”四个字。书面和书底都相当硬净,不知是何物所制。

  他真个不敢翻动,小心地捧着那本银光闪闪的奇书,一径钻出洞外。乍一抬头,洞外丈余处那块大石之前,也不见那夺魄郎君上官池的踪迹。

  他惊讶地咦一声,洞口左边有人冷冷道:“我在这里呢!”

  循着声音,侧面一瞧,只见那丑恶可怖的独眼怪人,盘膝背贴着石壁而坐。

  原来这一会儿功夫,那夺魄郎君上官池到底根基深厚,已经稍为恢复过来,便以双手代足,挪到石洞旁边,凝神侧耳,细听洞中声音,这一下居心何在,显而易见。

  韦千里走过去,双手捧书递给他。

  他微微摇头道:“你把第一页揭开。”

  韦千里如命揭开第一页,这时才发觉这坚硬的书面,乃是一种精致光滑而坚硬的皮革所制,也不知是甚么动物的皮,颜色极是洁白。

  书面内页以朱笔题着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结构风流,命意潇洒。他在心中念道:“险夷生死,汇容滞留,斯人愦昧,秘锁奇囚!”其下并无题署,也没有年月。韦千里心中迷茫,不知这四句的意思。

  书面虽然坚硬,但书中纸页,却是极为软薄。质地似绢而非绢,薄如蝉翼而不透明。

  第一页已经撕掉,靠边底处分明可见撕得不整齐的碎边。这样,最上面的一页,便是原来的第二页。但见整页仅是一幅图画。

  背景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天色甚是黯淡。树林前有枝幡杆,其中一支三角形的令旗。只因这幅图画,乃是工笔细描,故此那令旗描绘得十分生动。但见黑底白边,中间一个骷髅头,下面交叉着两根骷骨。这支令旗竖在杆顶上,因体积不配,显见不大合适。整幅画勾出惨淡可怖的意象,使得韦千里暗中直打寒噤。

  再看下面写着“得令者昌”四个蝇头小字。耳边但听夺魄郎君上官池阴沉地道:“翻第二页!”他抬眼一瞥,只见夺魄郎君上官池那可怖的丑脸上,面色沉寒凝重。

  他连忙低头去翻第二页,却也是幅图画。

  整幅画面仍然保持那种阴森可怖的气氛,背景依旧是在那片光秃秃的树林之前。但旗杆上却不见了那支白骨令。满地的白骨纵横,天色阴沉得快要压在地上似的。

  他大大喘一口气,彷佛也被这阴森沉重和恐怖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忽然想起那柄令旗,还插在榆树谷中的大榆树身上。

  耳边一个冰冷的声音升起来:“我们白骨门的至宝白骨令,乃是掌门人的信物。若是此令被人毁掉,本门便齐遭祸劫。掌门人必须率领本门一应弟子,任由那能毁令之人处置,虽粉身碎骨,决无贰言。记得我入门时,也曾发过重誓,遵守这条规条……”

  韦千里不知他所说的“白骨令”是甚么东西,只好唯唯以应。

  这幅图下面题着“天诛地灭”四个字。在这幅惨厉阴森的图画之下,加上这四个字,就像是那神秘的咒语般,份外增加恐怖的味道。

  “翻第三页……”语声未歇,韦千里已急急揭过。只见这幅图画,仍然是以那光秃得可怕的树林为背景,天色依旧是那么阴沉。树林之前,一个道装老人,闲散地站着,脚下不丁不八,上面是左掌当胸,右掌半伸,臂弯微曲。另外还有些虚线,脚下的可不清楚,但上面手掌的虚线,却十分清楚地表现右掌收回,左掌递出。

  这幅图上没有题字,他看到那道装老人,神态栩栩如生,凹目挺鼻,眉浓嘴尖,竟是含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邪恶凶残的味道。他赶忙把眼光移开。

  “翻第四页!”夺魄郎君上官池道:“懦夫!看图画也骇怕么?”末后两句话,大有斥责和不满之意。

  韦千里那敢则声,连忙依命翻过一页。画面上再没有背景,只有那道装老人,独个儿在图画中,作出迈步欲走的姿势,这番虚线极多,使人眼花缭乱。

  “这是本门行功心法,乃是通往上乘阴功的必由之径,功效极着,听我师父讲解,这“行功五式”,最能补助内功火候精修。不但对本门的白骨阴功助力至宏,便是其他家派的内功,若通晓了我白骨门的行功五式,立见灵效,有事半功倍之妙。当年我身负内伤,转动不便,可是勉强挣扎着勤练这行功五式,不数日工夫,便可起身行走。呶,你瞧,这个是第一式,属中央土,第二式踏坎位,属癸水,第三式走兑位,属乙木。第四式赴离位,属丙火,第五式转艮位,属庚金。然后归元复本,重反戊土。这行功五式我因治伤之故,是以最有心得,可惜你没有见过本门弟子练功时光景,否则,你便知道他们依照这秘笈上的部位尺寸而练,灵效只有一半,应该是手足并出时,各减五寸才对。”

  韦千里仔细瞧着那图形,耳听那怪人傲然地在述说,忽然明白了,这正是榆树庄中晨夕必见的架式。那是另外一对年轻的兄弟,复姓欧阳,大的单名焜,小的单名煜,乃是二庄主铁掌屠夫薄一足的徒弟。他们晨夕勤练,故此他看都看得熟了。

  “翻第五页。”他那阴沉的声音,把韦千里惊醒,连忙依命翻动。只见画上那道装老人,改为坐马半蹲之式,手足之间,虚线甚多。

  “这便是白骨阴功的第一式!”夺魄郎君上官池道:“其中暗含一套厉害掌法。快,翻第六页。”

  韦千里连忙又翻了一页,只见那道装老人已变为半蹲半坐之式,虚线仍然是那么多,复杂得使他看不出所以然来。

  事实上这白骨阴功,乃是内家功夫,讲究要调元运气、水火相济,再配合身形架式,内外兼修,这样才能得到臻至高至妙的境界。光是打坐练功,纵然火候精纯,也不过如金刚泥像,无能出手。光是练表面的架式,则等于空心老倌,一戳即穿。是以即使韦千里能够记下来,最多也不过依样画葫芦,毫无用处。

  他再揭第七页,这是坐功图。那道装老人浑身赤裸,盘膝而坐,浑身经脉间,一道红线纵横贯走。

  第八页也是坐功图像,那道装老人赤裸着身躯,却是背面而坐,也是一道红线,贯行全身。

  第九页却是个站着的图样,那道装老人依然赤裸,双手平伸,掌心向上,浑身一道红线,交错贯行。图下注着“生死锁”三个大的字,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他还未曾看清楚,夺魄郎君上官地已厉声道:“这些字是甚么意思?快说,快说!”

  他不要抬目去瞧,便已感觉出这个积恨多年,誓图雪耻的白骨门高手,此时已失去矜持,极为焦急地希望在那一行字中能够寻出解救走火入魔的神奇方法。

  他忽作奇想,忖道:“任是一世英雄,处身在这渺茫的希望之前,也将会不克自持啊!古昔气吞万里的西楚霸王项羽,在乌江之滨,遥望江东,云气黯然,那时候他作甚么希望呢?他为甚么这样便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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