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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破貪禪師一揮手,道:「隨我來!」竟向後面奔去。丟下這裏起火的廊廡,不理不睬。

  他們急急奔到寺後,果然又見到四五條人影,正在縱火焚燒一座偏殿,破貪和尚低聲道:「我們必須擒住一個,問出來歷後殺死,不必忙著救火。」

  兩個和尚施展腳底功夫,疾如流星般急縱過去,誰知半途中數般暗器疾襲攔擊,這些暗器發時全無半點聲息,手勁均足,可知都不是庸手,極不易躲。

  他們身形不由得一滯,先撞暗器,那邊縱火的幾個呼嘯一聲,齊齊隱入黑暗之中。

  這時大雄寶殿之內,勇力禪師本擬出手,但聽到聲音有異,便匆匆出殿,登高一望,寺內有數處火光大作。這位大師心如火焚,須知殿內的仇敵固然重要,但這佛門古寺如被焚燬,則重建不易,似乎更為重要。他遲疑一下,縱落殿門之外,洪聲道:「都隨我去救火!」

  四名灰袍僧人應聲放過上官蘭,一齊縱出大殿。

  上官蘭愣一下,縱身把長劍取回,飄落地上,四顧一眼,殿中已悄然無人。她冷笑一聲,驀然縱到佛像之前,用劍挑起布幔,只見那斷去一臂的重生和尚藏在其中。

  她長劍一送,劍尖已貼拉在那和尚喉頭,冷冷道:「那書僮艾青何在?說出來便饒你一死。」

  重生和尚久走江湖,閱歷極豐,此時一聽對方聲音,甚是堅決,心知如若不說,非立即死在當場不可。當下道:「就在第二座大殿的左側一口枯井之內。」

  上官蘭左掌忽發,玉指一點,那和尚哼了一聲,挨著牆壁緩緩跌倒地上。

  她把重生和尚點住穴道之後,立時從角門出去,在黑暗中繞過第二座小殿,果然找到一口水井,有木蓋蓋著,她打開井蓋,倏然縱入去。

  上官蘭曾經闖蕩過江湖,當然不至於如此冒失大意,一徑縱下井去。敢情她在揭開井蓋之際,眼角忽然瞥見遠遠處有人影一閃。是以她毫不遲疑,縱入井時,一手扣住井沿,吊掛住身軀,一手極快地把井蓋蓋好。

  從那井蓋縫隙偷看外面,轉眼間一條人影奔到,高高瘦瘦,一身黑色夜行衣,頭面都包裹著黑布,此人突然停步,仰頭四看,片刻之間,陸續有六七條人影寂然無聲地縱下來,與那人會合。這些人全部用黑布蒙住頭面,是以上官蘭,無法看出他們的面目。

  最先出現那個高高瘦瘦的人壓低聲音道:「諸位即速分散出寺返觀,小心勿被敵人追躡到行蹤。如若心中有所疑惑,即用金蟬脫殼之法。」

  眾人默默點頭,那高瘦的人又道:「今晚大家都合作得極好,我們替此寺僧人留下後患,日後便有隙可乘。大家走吧!」

  他一揮手,六七個人都靜寂無聲地四散向黑暗中縱去,片刻間已全部離開。

  上官蘭摸出一塊銀子,擲向井底,立刻傳來「拍」的一聲,便知此井果然乾枯,而且最多只有兩丈深,自忖從井底縱上來,決無問題。當下提氣飄墜下去,果然只見有兩丈深,便已到底。

  腳踏處發覺井底許多乾草,掏出火摺,打亮一照,只見井底地方不小,約有丈半方圓,地上全是砂石和落葉枯草,一股霉爛的氣味直撲鼻中,還夾著一點點腥味。

  在她左邊的地上,躺著那書僮艾青,因是仰天而臥,是以一望而知是那書僮。只見他雙目緊閉,嘴巴卻張開,兩邊唇角和頸子都沾滿血跡,如今已變成紫黑色,胸前的衣服也染污了一大片。上官蘭心中一陣惻然,料他必是吃人家用重手法震傷內臟,因此鮮血如泉般從口中噴出來。

  當下走到他屍體旁邊,閉住呼吸,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忽兒已摸到一包硬硬的東西,取出一看,原來是一個羊皮紙的封袋,右上角已被血跡染污,她打開封袋,取出一張素箋,這張箋紙也被血跡染污了一邊。

  她在火摺光下,細看箋上的字,入眼但覺字跡歪斜粗劣,開頭便道:「愚兄酒後誤洩玉笏之秘,現養傷於錦屏山青草古寺,但強敵環伺,萬難逃脫。賢弟速來,行蹤至須隱密……」

  下面的字跡已被紫色的血污掩去,無法分辨。上官蘭從頭到尾看了幾遍,僅能猜出此箋必是另外一人寫給艾蓮溪的,此人必是身上有一件寶物,無意洩漏,有人生心搶奪,把他打傷。但他卻逃入青草古寺,對方不敢闖寺拿人,故此他有機會寫信告知艾蓮溪,可惜後面被血跡所污,不知敵人是誰,玉笏又藏在何處?這人的姓名也無法知曉。這等事如此詭秘,相信艾蓮溪這個名字也不會是真的。

  她呆想了一陣,復又想到這張被血跡所污的信箋已無用處,反正寫信的人已死,受信的人也死,又不知他們的真實姓名和身世,便在火摺上點燃燒掉。

  火光滅後,她把火摺揣回囊中,走到井底中心,準備躍上去。驀然右邊腳踝間微微一痛,上官蘭大吃一驚,疾然縮腳一踩。這一腳她已運足內力,就是石頭也得吃她踩個印子。跟著取出火摺,打亮一照,只見一條金黃色的小蛇,已被她踩著頭部,但身子仍然翻騰顫動。

  上官蘭恨恨地抬起右腳,只見那條小蛇的頭部已吃她踩得扁得不能再扁。但她抬右腳時,便感到半邊身子一陣麻痺。

  她忍不住驚噯了一聲,目光四射,只見又有兩條金黃色的小蛇從那書僮的屍體下面游出來。這一下把她駭得驚叫一聲,提氣向上一縱,身形倏起。誰知只縱上六七尺高,便忽然下墜。

  上面忽然有人壓低的聲音道:「上官姑娘……上官姑娘……你在那裏?」

  她墜回井底之時,已掣出長劍,用左手持著。一面急急運氣閉住身上要穴,上面的聲音傳入耳中,極為熟悉。

  但她還是想了一下,才記起那人乃是無情公子張咸的手下獨臂野豺呂聲,忙叫道:「我在井裏……」叫聲中長劍疾劈,把那兩條毒蛇斬為數段。

  她手中的火摺跟著熄掉,井底一片黑暗。井蓋卻及時掀開,她立刻又道:「你別下來,這底下有毒蛇。」

  呂聲眼睛一瞪,道:「你為何不上來?你不怕麼?」

  「我已被毒蛇咬傷,無法提聚真氣……」

  他噯了半聲,道:「現在那些和尚們正忙於救火,小人設法幫你出井。」

  他把狼牙棒放在一旁,然後用那隻獨臂解下腰帶,一面問道:「此井有多深?」

  她答道:「只有兩丈……」聲音中已透出疲乏無力的味道。

  呂聲喃喃道:「我得趕快點,姑娘你千萬挺住。」這時因腰帶太短,他迅速地脫掉外衣,口手並用,撕成長條,然後接起來。

  他只有一條手臂,故此不免比常人慢些。一面打結,一面抱怨:「真糟糕,我有兩隻手就好了,姑娘,你還挺得住麼?」

  上官蘭緩緩道:「還可以……我半邊身都麻了,但願這一邊暫時別麻木就行了……」

  呂聲一面抱怨自己只有一條手臂,一面打結,終於被他接駁成一條兩丈以上的布條。趕快拋落井內,叫道:「姑娘快點抓住!」

  上官蘭左手抓住那條布帶,纏在臂上,說聲「好」字,呂聲手口並用,把她吊上來,大大透口氣,道:「我們快走!」

  這時獨臂野豺呂聲面向著那口枯井,上官蘭卻面向著院落。呂聲見她不作回答,看她一眼,便知有異。疾然一轉身,腳尖順勢一勾,已把狼牙棒勾在手中。

  目光到處,只見四個人影屹立在院落中,都是寬袍大袖的僧人。不過他們相距都在兩丈以外。

  上官蘭極輕地道:「中間這兩個和尚一是少林山門護法勇力大師,一是本寺住持破貪和尚,都不好鬥。」

  獨臂野豺呂聲道:「小人都認得,適才小人在殿外已窺見勇力大師的武功,故此沒有貿然入殿助戰。」

  上官蘭壓低聲音道:「我已半身不遂,今宵定難出寺,如果連你也陷身寺中,恐怕再無人知道此事了……」

  獨臂野豺呂聲眼睛一睜,道:「姑娘,意思可是要小人逃走?」這句話聲音較大,對方都聽見了。

  勇力禪師誦聲佛號,道:「尊駕為救上官姑娘,率人放火焚燬本寺,今宵想出此山門,只怕已不容易。」話聲洪亮異常,宛如巨鐘大鳴。光是這股威勢,就足以令人膽怯氣沮。

  破貪和尚接口道:「今晚縱火的夜行人便是你的手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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