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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八章 似友似敌

  原来他忽然想到,假如找些胶脂之类,先把所有的松针粘住,然后才慢慢数,以白灵官久经训练的速度,自然来得及把二十一棵松树所有的松针计算出来。

  他道:“你师叔真是愚不可及,这么样的一个难题,你看我已想到解决之法。”他说得十分郑重,一望而知绝非信口胡诌。

  凌红药问道:“你说出来听听行么?”

  他摇摇头道:“我与你师叔不但没有交情,而且现已变成敌人,凭甚么告诉他?”

  凌红药眼睛一转,道:“那么让我猜一猜,你可是想到主要困难在于松针落地,因此针对这一点,用些甚么把它们粘住?”

  岳雷自以为想得很妙的主意,让她一下猜出,不禁哑然。

  她一看他的神色,便晓得了,当下哂道:“这个法子早就想过多少次啦,不但师叔想到,我和其他师兄们也都想过。但师叔数出松针数目之后,还要经过师兄这一关。不论是师兄或派别的人来核点,总得点上个十天八日功夫,其时一则新的松针已不知长出多少,二则松树树身透出松脂,可把胶粘之物溶化,仍然要掉下松针来。”她歇了一下,又道:“这都是我和哥哥暗中试验过,然后告诉师叔,他却从来不打这些歪主意的。”

  岳雷脑筋一转,冷笑道:“你这一猜,只猜中其一,尚有一个诀窍,你一定想不到。”

  凌红药微哂道:“一共只有两个方法,都行不通,我和哥哥那里没有想过……你说的第二个诀窍,可是设法把二十一棵松树的松针减少甚且完全除掉么?”

  岳雷当真是这么想,甚至现在凌红药提出来时,听她的口气,则此计又是不通。可是他却仍然想不透何故此计不行?当下便故意矜持,不肯立刻作答。

  凌红药道:“这法子本来简便,但第一点师叔不肯采纳此计,第二纵然师叔肯了,掌门真人会不会答应让他这样过关?”

  岳雷一听当真是道理,须知他幼时父亲早死,由母亲抚养,其时他一方面尝到现实生活的苦头,一方面仍然记得父亲的种种教训,分得出正邪善恶。其后因阴阳童子龚胜施展“混元一炁功”而功力大弱,急于复元,便掳掠童男童女以供应用,岳小雷便是其中之一,被朱玲和宫天抚救了。到官府中时,因石轩中恰好路过,与知府是老朋友,是以见到岳小雷。其后岳小雷返家,因不容于母亲娘家,又到城中做学徒。朱玲又把他带走,其时朱玲已和无情公子张咸在一起。

  无情公子张咸为人不分善恶,观念偏激,视人命如草芥。岳小雷第一次听到对事物间种种古怪的看法,觉得未尝没有道理。张咸更指引他去练武功,他告诉他说,最好能够投在黑道高人门下,练成一身绝艺,出道之后,便可没有任何拘束,杀人放火,或者劫富济贫都可以随心所欲。只要武功高强,便可任意横行天下。

  岳小雷便听他指点,悄悄走了。路上却碰上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这位曾经显赫一时,领袖大内群雄的武林名家眼力自然不比寻常,一见岳小里根骨之佳,生平罕见,便把他收为门下弟子。其时诸葛太真,虽然改邪归正,但他到底是一代之雄,不论在做人做事抑或在临阵对敌,招数变化上,讲究的是权谋诈变,岳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不太长久,但这等观念的熏陶,却极有力。最后他到了昆仑山上,诸葛太真原本出身昆仑,曾经当过好几年和尚,拜在昆仑山天龙寺方丈圣谛大师座下。这圣谛大师与他师兄钟先生相似,都是恬淡不争的人,从未入过江湖。但极是爱才,明知诸葛太真不是沙门中人,仍然希望感化他,后来瞧瞧实在不行,才遣他下山还俗,此所以诸葛太真武功虽然已卓绝一时,却仍未曾尽得昆仑心法之故。

  岳雷到天龙寺后,圣谛大师又动爱才之念,亲自传他武功。岳雷在诸葛太真处武功虽学得不多,但其他方面却深得乃师三昧,他的一件绝大心事,竟连圣谛大师也被瞒过,当他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倾囊传授本门心法。当然岳雷之所以能够博到圣谛大师欢心以及能够隐藏心事,这些法门都是诸葛太真遣他上山之时,早已教定。岳雷在天龙寺中三年来受到许多得道高僧熏陶,善恶是非,认识得更加深刻,不过他却未必依循这些道理去做人,此所以在他身上,可以说得上是正邪兼集,既识得如何权谋应变,也分得出善恶。

  他想得出替白灵官解决难题的歪法,但也了解白灵官不肯采纳的心情和看法,像峨嵋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不肯用权术完成师父遗命,他知道乃是合情合理之事。此所以凌红药一说白灵官真人不肯这么做,他一点也不觉得诧异。但他跟着又触想到一个诡计,便得意地笑一下,道:“你懂得甚么,凭你兄妹还能想出甚么绝招么?你师叔这个难题,除了我天下再没有人能够解决……”

  凌红药大为动心,道:“你可以告诉我么?那朱剑你取去便是。”

  却见岳雷摇头,她又道:“目下你想安然无阻地出山,决办不到,除非我带你由秘径出山,我们交换一下怎样?”

  这一回他有点意动,想了一下,道:“你先带我到长青谷瞧瞧,然后领我出山,我就把这法子教你。”

  凌红药大喜道:“那么快走,别再耽误了出岔子。”说罢,当先向长青谷奔去。

  岳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似乎打甚么主意,随后跟去。

  凌红药心中却充满快乐兴奋的情绪,须知她和白灵官真人感情极好,而且近两三年来,她已经长大成人,深深懂得这种困居谷中的痛苦。是以当她想到那位疼爱她的老道人将能脱困出谷,而又是她请求岳雷帮忙的,心头更感兴奋。

  不一会便到达深谷中,由入谷时起,一直到深谷四面的山腰处,均是一片青翠,晚风吹过松林,发出阵阵海涛奔腾之声。谷底当中有一片丘陵高地,丘陵四周有一圈没有松树,陵上却有不少古老巨大的青松。岳雷数一下,陵上共有二十一棵松树,不用说便是这些松树,正是困住那白灵官真人达四十年之久的古松了。

  陵后一座方圆两丈左右的石屋,岳雷走过去,却见门上网结尘封,两扇木门已朽坏了不少,半掩不闭。他讶然向凌红药道:“你师叔从来不入屋中休息睡觉的么?”原来门上既然有蛛网封结,尘垢堆积,可知久已无出入。

  凌红药道:“他老人家那有休息睡觉的时候?他极是恪遵师祖遗命,因此四十年来都一直在点算树上松针的数目,倦了的话,便至陵上那方青石板上坐一会,晚上稍为打坐练功,也不须睡觉。”

  岳雷在昆仑山上跟随圣谛大师,耳濡目染,因此多闻博识。听了此言,心中微凛,忖道:“她的师叔一定已练成峨嵋派震惊天下的‘三阳功’,这可是属于先天气功的一种,故此才能数十年不睡,等于比普通人多活了不少光阴。”这一来如若碰上这种老道,当真不好抵挡,想了一下,便决定改变计划。

  原本他想等到送剑回来之后,才入此谷来助这白灵官真人脱困。在他的计划中,必须与白灵官交手,但目下既知他武功的确强绝一时,这等无把握之仗,岂敢胡乱招惹?

  凌红药问道:“你的计策可以说出来了吧?”

  岳雷走到陵上,一面摩挲那些古松,鉴察这些老松的年龄,一面大声答非所问地道:“你师姐可是住在天屏谷中?”

  她站在石屋门前,应道:“不错,她就住在天屏谷那座石楼上。”

  岳雷非常用心地细细鉴验每一棵松树,不时摩挲树身。他忽然道:“这些古松果真和别的松树不同,怪不得松针易落易生……”

  她茫然应道:“我怎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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