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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居道:“金相公既知他来历,在下便不须再说了。今日多谢你一饭之恩,假如能够支持过七日的话,在下不致丧命,日后终必报答此恩。”

  金瑞见他要走,忙一伸手拉住他,道:“且慢,你既然尚有气力,囊中也不是没有盘缠,为何不远走高飞?莫不是为家室所累?”

  “金相公猜错了,在下没有家累,但玄阴教势力遍布天下,我只一走出宜昌地面,毒翁方克便会知道,百里之内,一定让他追上……我一定抵他不住,与其如此被他尽情羞辱之后而死,倒不如留在宜昌,只要捱过七日,便可无事。”

  金瑞哼了一声,道:“这厮真个狂妄之至,我就不信他真有这等手段,本来我要由水路过三峡入川,赴峨嵋山一游,冲着你这件事,非留在宜昌七日不可!”

  冯居连连摇手,道:“金相公使不得,这可不是呕气的事,这毒翁方克擅长下毒,毫无办法防备!他在这川鄂边界,当了三年多的分堂堂主,死在他毒害限期之内的人,已不知多少,死法奇奇怪怪,说之不尽,听说有一个人因期限只有三日,便拚着不饮不食,捱过三日,谁知到了第二日,他正在房中看书,好好地忽然跌翻地上,片刻间全身发青,已经中毒而死……”

  金瑞道:“管他甚么手段,我偏要伸手管这件闲事。走,我们找个旅店,开两个毗邻的房间,每日我叫饭菜回来,吃上一半,剩一半给你。他能把我毒死,我算是服了气,死也瞑目!”

  冯居还要说话,金瑞忽然讶然道:“冯兄你瞧,那个老道何故靠在墙上睡觉?”

  冯居如言一看,只见过去两丈许的转角处,一个道人,靠在墙上,双目紧闭。

  “那不是老道,年轻得很哩!可惜他没有睁开眼睛,不能看见他的目光,不过单单从相貌而论,这道人一面正气,定然是有道之士。”

  金瑞笑道:“冯兄你敢情会看相的?”

  “在下不敢说会,但多年来奔走江湖,阅人已多,对此道颇有心得。当年我一见到石轩中大侠、甘凤池大侠等人,他们那一团正气和英风侠骨,那怕是个最无见识的人,也会确信他们是正人君子。正如金相公你,虽然我瞧不出你身怀武功,但你却是个君子,这一点可没看错……”

  金瑞笑道:“你别净捧我场啦……啊,那位年轻道长好熟的面孔,到底在甚么地方见过?”

  他凝望着那个年轻道士的侧面,想了好一会,终于没想出来。当下便和冯居一起到旅店去。

  他们都一直各自待在房间中,直到晚饭时分,金瑞命小二到外面叫饭菜回来。等到饭菜都来了之后,便关上房门,从颈上摘出一条白金链,链上系着一颗银色的珠子,大如龙眼核,明净匀圆,一望而知必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把珠子放在菜肴中,取起看时,珠子毫无异状。然后又试那一大盆白饭,也无异状。

  他取过饭匙,正要盛饭,忽然中止了盛饭的动作,又由珠子试一试饭匙,仍无异状,然后又试筷子和汤匙,最后试到饭碗时,那颗珠子忽然变了颜色。原本银光流转,油腻不沾,但此刻却变成乌黑色。

  金瑞冷笑一声,便取汤匙一口一口地吃饭,一面叫冯居过来,着他也像自己的样子,用汤匙竹筷吃饭,不动那两个饭碗。

  两人吃饱之后,到底没事。金瑞道:“这事越想越奇怪,毒翁方克明知我敢和你在一起,定然另有法子防他下毒,但他何以还用这等劣笨的手段来下毒?”

  冯居想了半天,道:“在下实在想不出道理来,但刚才我过来时,彷佛见到那个靠墙睡觉的道人也在此店中,而且就在我们对面的房间,和我们只隔着一个小天井……”

  金瑞冷笑道:“他如是玄阴教的狗腿,今番碰上我算他倒霉。”

  第二天早晨,金瑞起来,正要漱洗,蓦然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冲出房去。他一冲至房外,便瞥见天井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一个人探头出来,却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年轻道人。

  金瑞顾不得理会那道人,一径奔到隔壁房门外,叩门叫道:“冯兄,冯兄……”

  他侧耳一听,房中并无回答,登时怒哼一声,忖道:“若然冯居已被毒死在房中,我非大开杀戒,去把那玄阴教分堂之人,尽行处死不可……”

  这念头一转便过,右掌贴在门上,潜运内力轻轻一震,“咔嚓”低响一声,门闩已断,房门大开。

  金瑞走入房中,只见冯居还在床上卧着。这时已被他叫唤声和破门而入之声惊动,一骨碌跳起来。

  “啊,冯兄原来是熟睡未醒,倒把我骇了一跳,以为你已遭了毒手……”

  冯居搓了搓惺忪睡眼,问道:“金相公何以忽然生出疑心?”

  金瑞道:“我刚刚要漱洗,蓦然醒起那洗脸漱口的水,可能有毒,还是以不洗为宜。其时唯恐你已开始漱洗,故此急忙赶过来。”

  冯居道:“这一点在下也曾想过,因此已经三日没有漱洗了。”

  金瑞笑一下,道:“这样说来不免太苦啦……”正在谈论时,店伙端了一脸盆热水进来。

  金瑞等店伙走了,关上门,然后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大珠,在热水中浸一下,见没有变色,便叫冯居放心洗漱。

  冯居不敢动用面巾,只用双手捧水洗面漱口,洗完后,大大舒口气,道:“真舒服,唉,这等不死不活的活罪真难受,那毒翁方克根本不必真个下毒,就这样教我熬上七日,非发疯不可。”

  金瑞道:“他这种手段,正是攻心毒计,你必须沉住气……”说时,但见对方双目一直注视着他手中银色大珠,知他不敢随便询问,便又道:“这是一件希世之宝,称为‘天河珠’,乃是大内几件有名的奇珍之一。不论那一种毒物,只要用这天河珠一试,便可知道。如不变为黑色,便是无毒。再者如遇到必要时,须把有毒的菜肴汤饭吃下,但事先如经此珠试过,任是最厉害的绝毒也大为减轻,至多病上数日,决不致死……”

  冯居眼睛睁得大大,忖道:“这位相公外表看来虽是寒酸,但气派甚大,具有一种威严风度。我早已认为他不是普通人,如今看他身藏这等希世之宝,更可以证明我的猜想不错……”

  金瑞把天河珠收起,又道:“适才我过来时,又见到昨天那个年轻道人,凑巧开门出来。事情真有这么巧?我一现身他就出门?”

  冯居道:“在下不知怎的,但觉得那道长是正派的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面善得很,可惜老是想不起何时见过……不过世上人心难测,那道人看起来虽然正派,但也许就是玄阴教中的人。”说到这里,他笑一下,继续道:“假如我刚好是你的对头,故意这样子和你接近。相信等到你魂归冥府之后,还不知自己如何死法呢!”

  冯居怔一怔,立即便纵声大笑,道:“金相公想得太多了,在下愿以性命赌一赌我的眼光……”

  窗外忽然传入来一个清朗的口音,道:“颇堪一噱……”这四个字清晰异常,送入两人耳中。

  房间里人影连晃,就在窗外语声尚未消散时,金瑞已到了窗边,推窗探首出去张望。他张望完缩回头时,冯居才跃到他身边。

  冯居急急问道:“是甚么人?”

  金瑞疑惑道:“没有瞧见,难道他身法比我还快?”

  冯居道:“金相公好俊的武功,在下一直担心你老卷入这漩涡后,毒翁方克大兴问罪之师,到时相公你抵敌不住,但现在却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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