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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左冰忍不住又瞧了他一眼,愈来愈觉此人正气满面,卓然不群,心中大起好感,他心想少年丧气,半多是为了女子,当下便道:“适才听兄台歌声,此刻又见兄台眉间似有重忧,兄台年青若斯,实不该如此郁郁不展,小可有句冒昧之言相问,兄台勿怪。”

  那少年呆了一呆,不置可否,左冰对他着实颇有好感,当下忍不住又问道:“难道兄台有什么……不测?”

  那少年忽然脸色一红羞窘无比,半晌怒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兄台自便。”

  左冰心念一动,暗自忖道:“我却激他一激。”

  当下便道:“男儿生于世上,那吃苦受难之事怎会少了?如果只为一个区区女子便沮丧终生,那真是枉自父母生我一场。”

  那少年果然受激,大声叫道:“你懂什么东西?你再啰嗦,小心我动粗,那便无味之极了。”

  左冰哈哈一笑道:“要动粗么,喂,你瞧清楚了!”

  左冰伸脚一踢,踢起一粒石子,伸手接在掌中,暗暗用劲,过了一会,左冰张开手掌,那粒石子依然完整如旧,他轻轻一抖,石屑纷纷落下,原来石子早被捏成粉屑,只因他力道均匀,是以石子仍是保持原状,未曾散开。

  那少年似乎也颇识货,当下眼睛一亮,嗫嗫地道:“这是……这是……混元功?”

  左冰道:“瞧不出你这傻小子倒也颇为识货。”

  那少年长吸一口气,沉着地道:“阁下意欲如何?”

  左冰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道:“如果令你悲伤的人若已遭不测,那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果尚在人间,小可倒可助你一臂。”

  那少年又是大窘,脸色涨成猪肝色,双手不断乱摇!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道:“她……她……怎么会是……?那……那……天……人天人一般的女子,我……我……这穷……穷……小子有此思想,便是……便是……不得好死了。”

  左冰见他急成这样子,好象一说那女子便如亵渎她一般,心中暗暗好笑,问道:“那么这女子是谁?使得你如此神昏颠倒?”

  那少年低头半晌,口中喃喃地道:“我……我……难道是神昏颠倒了么,我……我怎敢……怎敢有此念头,我……我……我只是要把她那天高地厚的恩德。”

  左冰道:“那姑娘救了你性命么?”

  那少年点点头,忽然两颗泪珠掉了下来,他泣声道:“那姑娘为了救我,自甘陷身于刀山火窟之中。”

  左冰道:“这姑娘情深一片,的确令人感动。”

  那少年摇摇头道:“事实上我当时只不过是她所的船上一名小厮,她!她……为了要救我一命,竟答应随倭寇而去,象这样冰洁玉雪的姑娘,随那些恶如狼蛇的倭寇去……那……后果不用讲,也想得到了。”

  左冰点点头道:“舍已救人,端的是可敬可佩,你受此深思,难道每天颓废伤心,便是作为报答那姑娘的恩惠么?”

  那少年忽然一抬头,目中威光四射,令人肃然起敬,他抗声道:“我如不报得那董姑娘之仇,今生今世永不瞑目。”

  左冰一拍他雄壮的肩膀道:“这才是好男儿!”

  那少年忽道:“阁下请随小人到一处去,小人有事相告。”

  左冰点头随他而行,走了半盏茶时间,走进前面林子,那少年对这林中路径极熟,转来转去连转了好几大弯湾,只见前面林木深处,一所小小茅屋,隐藏在高高草丛当中,不注意者,根本便瞧不出来。

  那少年走进茅房,推开木门,左冰只见里面收拾得倒是颇为洁净,一条不乱,心想此人粗细兼俱,异日只怕也是个大大豪杰。

  那少年举火用树枝烹茶,左冰见那炉中全是炉灰,那少年生火生了半天,却是烧将不着,他歉然对左冰一笑,笑容中显露出可爱的稚容来,左冰看得心中大是舒畅。

  那少年用铁铲将残灰铲去,生燃了火,回身坐在左冰旁侧,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本来以为这一走便不再回来,却想不到又会坐在这里,这摆完的地形图也未清理,倒教阁下好笑。”

  左冰问道:“什么地形图?”

  那少年长叹一声道:“那姑娘舍身相救我一个萍水相缝的小厮,我枉为一个男子汉,难道却不能保护于她,我难道便如此受辱么?”

  左冰点头道:“所以你便悉心研究破敌之计了。”

  那少年道:“我自小生在海上,那东南海岸礁石,阴关激浪之处,早就印在心上,我……我独居此半年,将心中所记都画在图上,又从图上推敲各处用兵之道,总算略有所得。”

  左冰道:“小可闻近年来倭患甚巨,东南一带人民流离失散,死伤极众,难得见台是有心人,咱们今夜炉前一番夜话,说不定便是将来破灭倭寇之预机。”

  他说得极是激昂,那少年也激奋起来,当下娓娓道来,那东南海岸便如在掌顾之间,豁然可见,左冰听他起初说话,还有几分羞涩之态,但愈说到后来紧要精会之处,却是愈来愈是清晰,左冰忖道:“此人年轻如此,将材早已天成,但愿他有始有终,实是民生之福,我却再鼓励他一番。”

  当下左冰道:“兄台一出,倭寇何足道哉?但小可有一句不中听之话,兄台莫怪。”

  那少年一扬首道:“如非小人将阁下看作知己,这推心置腹之话岂能与阁下讲了,要知这番话如被歹人得去,那么东南半壁江山,岂不是要沦落匪手?阁下有话,只管直说。”

  左冰忙道:“小可量小眼浅,岂有兄台度量?这局促天性终是落人话柄,小可奉劝兄台一句,凡是以国为重,私情次之,兄台以为然否?”

  那少年凝目注视左冰,半晌忽的站起身来,从柜中翻出一坛白酒来,高声叫道:“阁下快语,小人岂敢不遵,能晤得识阁下,实是平生之快,咱们痛饮三杯如何?”

  左冰连声叫好,那少年又找出两个小碗来,两人意气相投,一口气都喝了三杯烈酒。

  那少年却是毫无酒量,喝到第三杯时,已是目弦头昏不堪,但他强自支持,高声谈笑,那眉间忧郁渐散。

  左冰道:“咱们意气相投,结为兄弟如何?”

  那少年大喜,高声叫好,两人匆匆忙忙咆出门外,对月跪下,撮土为香,齐声道:“我俩结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如有违背誓言,天恶之,天除之。”

  他两人也真天真得可以,彼此姓名未通,萍水相逢,这便结成兄弟,左冰正要询问那少年姓字,那少年翻身站起,一把抱住左冰,口中喝道:“上山砍柴劈猛虎,下海捕鱼斩蚊龙,世局纷乱只有我,天下澄清端待吾!哈哈哈!不对,不对,世局纷乱只有我和兄长,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左冰见他醉容可掬,但那豪迈之气却是怎么也掩将不住,当下也大声道:“正是!正是!”

  那少年高声叫好,忽然转脸问道:“兄台贵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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