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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白铁军一抬头看看天色,当先和兰芳并肩而行,行了一段路,前面露出一处野庙,白铁军回头对汤二哥道:“受伤的要尽量好好的治,那死亡的咱们要厚恤他家属亲友。”

  汤二哥点点头,但隐隐却有为难之色,白铁军精明无比,当下低声道:“汤二哥,咱们又闹穷了么,帮里没钱了?”

  汤二哥微微颔首,白铁军微一沉吟道:“快把镇江郊外那座大院卖了,火速将银子送来,哦对了,镇江林大国手数代不都是御医么?也给请来瞧瞧!”

  汤二哥道:“那李家花园是咱们江南根据地,那边面山临水,帮主你不是最爱的么,咱们想别的办法弄钱去!”

  白铁军摇摇头道:“救人急于星火,如果你一时卖将不脱,找个大钱庄将屋押了也好,二哥快去快回,我们弟兄都在此等候。”

  汤二哥知道帮主脾气说一不二,当下无可奈何告别而去,众人随着白铁军走进庙内,只见正厅中地上躺着十来个高矮老幼汉子,那庙中可以拆下之门板均都有作床板了。

  众人一见帮主无恙归来,人人都是面露喜色,挣扎着要起来行礼招呼,白铁军一摇手道:“咱们做叫化子的何必多礼,如果连叫化都拘礼如此,天下还有清闲的事儿么个哈哈!”

  他虽说得轻松,心中却实沉重之极,那躺在地上的丐帮弟子,个个受伤均重,折臂断肢,每人都裹着厚厚白布,但这些人都是硬朗汉子,并未半声呼哼叫痛。

  白铁军缓缓走到每个人身前探视,只见第三个汉子整个头上包得满满的只露鼻眼,已是奄奄一息,白铁军凝视着他,喃喃自语道:“唉!你辛辛苦苦做到县令,却又巴巴跑来咱们叫化群中厮混,这是何苦?”

  那头部受伤的汉子蓦然挣开眼睛,声音极其细微的道:“帮主您好,我吴秦升死于丐帮之事,正是多年宿愿,丐帮忠义之心未泯,帮主,英明果决,正是重振旗鼓,名扬天下之时……”

  他伤势沉重,虽是声音低微,但却词意恳切妥贴明了,想是多年县令,判案甚多所得,白铁军柔声安慰道:“你好好养伤,莫要胡思乱想。”

  那吴泰升道:“帮主我自知伤势沉重,只因要再见帮主一面,是以强自支持,帮……帮……帮主……我十八岁跟随杨老帮主,眼见丐帮兴旺,又眼见丐帮零落,只怕再难有机会瞧见我帮重兴,别了,帮主!”

  他声音愈说愈低,白铁军眼看他不行了,伸手抵住他背间大穴,只觉脉息散乱,当下一吸气正要运功助他,忽然一股力道反激而来,那吴泰升已自含笑而逝,白铁军心中惨然,默然良久忖道:“他是自知无救,不愿我耗费内力相救,是以息绝脉道而死,吴兄弟啊,吴兄弟!为我了帮弟兄性命,白铁军便是抛头洒血又何足惜?唉!”

  当下心中愈来愈是难受,那吴泰升和白铁军只在前数天才初次晤面,此人抛弃富贵有若草芥,心存忠义,耿耿不死不休,当真是个好男儿了。

  白铁军轻轻替吴泰升盖上布单,走到另一个汉子身旁,此人圆团团一张脸,福气可亲,此时却是苍白无比,整个人虚脱便如散了一般,他强自挣开眼睛,半晌从喉间进出话来道:“帮主,小人经营……经营……商业多年,颇有一……一些积蓄,小人知丐帮恢复旧观,大大……大需要财力支援,是以一分钱……一分钱也不敢乱用,小人……小人……”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来,举止极是艰苦,那持账册的手更是发颤不已,接着颤声道:“这……这是小人全部产业,小人受我帮栽培多年,无所报,这……这些财产正好供帮主使用,重召我帮弟子,小人……小人……死也瞑目了。”

  白铁军望着他那恳切的眼神心中不忍地接过帐册,那人必事已了,缓缓闭上了眼睛,白铁军低声道:“常兄弟,丐帮有这么多热血好汉子,还怕不能重新振兴么?!”

  那团脸汉子点了点头,第三下时身体一直,竟自死去了,白铁军翻开那本账册,只见扉页上写着八个蝇头小楷:“将本求利,落进扬出,致富之道,唯人自处。”

  白铁军心中一阵感触,暗自忖道:“如果此人不死,替我料理财务,丐帮日后再也不会像目前这般拮据,汤二哥性子爽朗,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终非理财之人。”

  他再往下翻,每页都写得满满的全是账目,借贷放息日期人名,白铁军略一过目,已在百万两银子以上,心中不喜反痛忖道:“这人白手起家,十年之内积资百万,那经营筹措之苦,较计盘算之烦,如果是我真连想都不敢想,但他这样劳心劳力为的是什么,是为拥娇妻美妾自娱么?享富贵而自满么?”

  他想到“为什么?”心中更是忧结不畅,竟是茫然了,自己为什么要终年奔波?是为满足一自领袖之私欲么?如非自己是丐帮精神所击,如非自己和飞帆帮私怨结仇。这些人何尝会死在此地?

  白铁军想着想着,心中不禁迷糊了,这账册上最后几页都是死账,放出去未能收回,下面清清楚楚写着原因,白铁军呆呆瞧着那册上写着:“云一和,借银五千两,利五分,三年本息未还,催讨多次,云君经商失败,遁走,家无存粮,妻儿啼哭终日。令人鼻酸,乃月济卅两免彼饥寒,岁月悠悠,本利而外再加济助之资,已在万两之上。此次贷款大错,切戒日后不可如此心软……

  朱家司,借银五千两,以连遭变故,荡尽资产,此人义气,拟以独生掌珠质余丫鬟,以清父债,拒之未受,朱君羞愧自经,资银一千两助其母女生意,并代为管理其经营事项,此笔贷借,净亏三千有奇,日后贷款。切忌于此等量狭之人,伤财又复伤心,伯仁终因我死,悲夫!

  林铭阁,借银五百两,以其发奋力学,望其前程远大,他日自有厚报,成人之美,原不望于有所报图,但私心窃窃。此乃人之劣根,余常人也,乃自未能免,该死该死!……”

  白铁军看着看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心中不住地想:“人言为富不仁,常兄所积之财都是将本求利,并未苟得非分,我拿了这批钱,如果浪费半分,那便万死莫赎了。”

  他发痴了半天,只闻耳畔一个悦耳的女声低声道:“白大哥,我心中虽是难过,但更有一种兴奋的情绪上冲,人性美好之处原有这么多,白大哥,我真佩服你有这许多的好朋友。”

  白铁军一怔,心中一振,只觉豪气顿生,天下再无什么难事,当下温柔地点点头又上前去看观其他受伤丐帮弟子。

  白铁军看着其余丐帮诸弟子,虽有的折足断肢,但却均无致命之伤,当下对众人道:“飞帆帮在江南坐大,来了一批高手,如今我丐帮又受其挫,如不探清来龙去脉,不出数月,天下各大门派只怕还有巨变,诸位有何意见?”

  玉箫剑客接口道:“怪就怪在这些飞帆帮众武功路子大异中原武学,而且个个功力过人,中原武林陡然之间来了这许多高手,焉得不遇大变?”

  白铁军沉吟道:“我数次和他们交手,这些人来自漠北是没有问题的了。但漠北除了北魏魏定国外,不曾听说另有高手,如说这批年轻怪客是魏定国调教出来的,那么北魏功力之强,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玉箫剑客道:“这些人先夺下飞帆帮为根据,然后个个击破,唉……中原武林门户之见仍是如此剧烈,往往坐视一帮被残灭,别派不但不助,反倒私下窃喜。”

  那丐帮弟子徐世复道:“依小人看,飞帆帮早为内应,这些来自漠北高手先要尽收江南水道各门,再图发展。”

  白铁军点点头道:“上次太湖陆家被飞帆帮灭了,江南水道并未支援,长江下游三剑客虚张声势,在金陵开了一次英难大会,结果不了了之,人人虽均自危,但各派纠葛甚多,却不愿精诚合作,这次飞帆帮居然向我丐帮发起挑衅,小弟无能,致使本帮蒙受巨大损失,咱们今日虽未复帮,但如此死敌,本帮实负抵制之责,他日援助各派是义不容辞之事!”

  丐帮弟子齐声道:“正如帮主所言,咱们死在飞帆手中弟子不少,这一笔血债岂能善罢了?”

  白铁军沉吟道:“我现在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所料不差,只怕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不久便要发生,这是我丐帮重振之唯一机会,但处置不当,只怕历史又要重演。”

  他脸色沉重地说着,丐帮弟子屏息而听,白铁军缓缓又道:“只怕是北方瓦喇又要力举东进。”

  他此言一出,丐帮人人都是噤然,白铁军道:“瓦喇骑兵精锐,一日数百里攻城掠野,那是最所擅长,但北人于水均有畏惧,是以他们先派人掠取江南水道诸帮,将各派水性好的人掳回训练水军。”

  玉箫剑客道:“帮主所虑正是,如果瓦喇水军练成,北下万里,江山再无险可守。”

  白铁军道:“久闻魏定国机智巧变,是数百年来少见枭雄,目下江南腥风血雨,虽只限于武林,但依本帮主看来,不出一年,便是生民离乱。”

  徐世复道:“俗语道:‘时机一瞬,失则悔而不及’,帮主您正好乘这时机,振臂一呼,团结武林,恢复我丐帮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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