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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左冰听他谈到“土木之变”,心头大颤,正待开口,老者又已顾左右而言他,凝注着左冰道:“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但兼得慧淳朴者,除昔年董兄弟之外数你为首!”

  左冰听他又提及“董兄弟”三字,心念复动,乃正色道:“晚生若是猜得不错,前辈敢就是李百超李大侠?”

  老者面色忽在一沉,旋又展颜道:“老夫正是!小兄弟可是从那一句话里猜到老夫的身份了。”

  左冰道:“前辈提及卓霓裳于先,复提及董大侠于后,晚生如此一猜。”

  当下将卓霓裳组阵却敌,董其心见阵而入,寻问故人,始知卓霓裳为李百超之徒等事一一道出。

  李百超闻言,长髯无风自动,显是激动不已,低口吟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董其心!董兄弟……”

  这年纪已入古稀的老人,想及少年往事,为之缅怀良久,唏嘘不已。

  左冰缓缓道:“据小可妄推,前辈年轻时,亦曾是咤咤风云,气吞长河的大人物,何以竞甘心蛰伏于此?”

  李百超一笑,淡淡道:“功名服未为贵,你那人间千古事,我自松下一盘棋。”

  左冰见他只此一语,便将如此大事轻淡描写过去,这是何等恢宏,何等胸襟!再想及自己成日为世俗琐事所苦,顿生愧意。李百超早已看透他的心意,哈哈笑道:“这是老年人的想法,你年纪轻轻,前路正有一番作为,可不能就此埋没。”

  这时日已向西,在天黑之前,李百超又传授左冰几个阵式,左冰悟力极高且能触类傍通,进展极为神速。

  待新月升起,两人始离开旷地,重又自瀑帘穿入,一入钟乳洞,李百超便自喊道:“玉麟!玉麟!晚餐果品可备妥了?……”

  他忽然住口不语,接着又惊呼一声,左冰见气氛有异,情不自禁凑上前一看,登时愣立于地!

  只见那年约五旬的老者——李百超的儿子李玉麟反躺于地,鲜血喷溅得满洞都是,背脊上插着一只长剑犹自摇摇不停!

  李百超上齿紧紧咬住唇皮,鲜血渗和着圆目中泌出的泪珠,一滴滴淌下来,口中喃喃道:“麟儿何咎?!麟儿何咎?!……”

  左冰俯下身去,摸摸玉麟的腑门,便知道是没有救了,李百超抢步上前一把将老者抱起,口中兀自低声喃喃道:“麟儿!是为父使你惨遭杀身之祸,但你一生与世无争,又有何咎之有?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

  左冰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目光迅速的在洞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在李玉麟方才倒卧之地,忽然发现一事,急呼老人道:“老前辈!您瞧——您瞧——”

  李百超闻声转目望去,只见地上以内力刻下了一个巍颤颤的“黑”字,分明是李玉麟临死前所留!李百超道:“黑?黑什么?黑心?黑面孔?嘿嘿……”

  左冰脑际闪动,突然想起一事,身子不觉颤一大颤立刻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冲口道:“莫不是他!莫不是他……”

  而李百超却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抱着李玉麟在洞中绕上数匝,定足颓然道:“凶手走了!”

  左冰的整个心子都被悬了起来,李百超缓缓将那只长剑自玉麟身上拔起,剑尖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只见此剑长度与一般无二,剑身上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竟是瞧不出任何蜘丝马迹。

  李百超无言的抱着玉麟,痴痴的站了几个时辰;左冰见他脸色可怕,也不敢上前打扰,到了洞里逐渐幽暗的时候,李百超一步步走了出去,左冰跟在后面,在繁星下,见他将玉麟埋了,突然像又想到了什么,低“哦”了一声,又匆匆掠进洞子,口道:“那岳武穆埋骨之地!岳武穆……”

  左冰心头一颤见李百超满洞乱转,不由十分纳闷,不安道:“前辈你怎么了?”

  他视线也不由随老人打转,发见洞内石削粉落,显是经过一番拼斗,李玉麟不如敌而被杀,但为了什么原因被杀,他就无法得知了。

  李百超在状殊怪特的坡陀大石前定身道右手在石上一抹,竟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月洞门!

  左冰大感诧异,见李百超招手叫他进去,一入洞门,即有一道天然石级直升而上,级尽处,有岩陡立如屏,两旁柱石呈白纹,别有一番森然气氛!

  李百超走到屏前拜了三拜,左冰为之大惑不解,也作样葫芦照做一番,近身见岭上镌有“万古留芳”四个龙飞凤舞的楷字!

  别身绕过屏岩,赫见有一具骷端坐于台石之上,栩栩如生,李百超长嘘口气,道:“上苍阴佑,岳王遗骨无恙!”

  左冰蹬地倒退一步,呐道:“怎么?……这……这竟是南宋名将岳武穆的遗骨?”

  李百超颔首道:“正是!岳武穆王为秦桧所陷,相传斯时武林七奇之首铁马岳多谦潜入大内,得遗骨葬于隐密之地,老夫偕麟儿隐居于此,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秘处……”

  左冰望望那具骷髅,敬意油然而生。只见老人又在屏前一按,徐徐裂开了一道夹道,他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掏出两本黄皮线装小册来!

  李百超皱眉道:“秘笈竟未失落,凶手难道不是为此事而来?亦或一时寻不着此一秘处,见你我折回,便匆匆逃了?……”

  他随意拈动黄皮小册翻阅一下,望着左冰道:“这秘笈乃老夫在遗骨之旁所见,第一本载的是战阵行兵之法,老夫之阵学乃悉传于此,至于第二本我却不敢动它,那是——那是——”

  口气顿了一顿,沉道:“那册里录有岳门独门琥功‘岳家散手’五十式!霸拳十式!……”

  左冰陡然动容,脱口呼道:“霸拳?!……”李百超点点头,左冰忍不住忖道:“曾听钱大伯言,这霸拳乃南宋神拳大侠班焯所创,辗转相传,据说若年常败翁觉百波亦身负此技,此后即未见人提及,至今已成绝响,其威之猛,与‘震天三式’,‘太阳神功’乃在伯仲之间,此事若传开江湖,怕不又要引起一番大大的骚动了……”

  李百超道:“只因这册中所载,无一不是当世无二之学,老夫自思已入朽年,麟儿悟力又差,所以一直未曾练就,现在——”

  老人目中露出奇殊之色,紧紧盯着左冰,他相人之术极高,第一次入眼就知左冰资之佳,为世仅见,为人又淳朴厚道,所以午时藉棋传以阵学,刻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着这少年。终于缓缓将那本黄皮小册塞到左冰手上,道:“宝物赠与有缘,就看你的造化了。”

  左冰惊惶万状,正待推却,李百超已自摆手道:“目下你也没有时间去练这捞什了如我猜得不错,那杀麟儿之人,今夜必再返来!”

  左冰惊道:“前辈何以如此肯定?”

  李百超道:“那人若为了此事而来,不得手岂能甘心?”

  左冰惴惴将小册放入怀道里:“如此,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李百超道:“从麟儿之死状,可以见出凶手功力之高,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就是昔日年轻时的董兄弟,也未见有如此功力,老夫定非其敌手,故须先布置一下。!”

  左冰心知老人要布阵式待敌,便随他离开秘处,回到钟乳洞,李百超拾了几十块石子,在洞前划了几十条线,逐一摆下。

  左冰这时对阵图之学已能登其堂而窥其奥,知道老人摆的是外虚中紧的赤寅阵,在黑暗中,外人人阵之前决不会察觉出来。

  两人便分别躲在洞内暗处,几个时辰过去了,飞瀑溅石之声隆隆不绝于身,忽然一阵脚步声透过水声传了过来!

  左冰在不知不觉中冷汗流了满身,手掌紧紧的捏在一起,在心中呼道:

  不知会不会是他?不知会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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