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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手上招式一招紧似一扫,钱冰挥动宝剑不知如何下手。但他轻功绝佳,每每从不可思议中脱出危机,郑彬愈打愈是凌厉,左冰呼的一剑刺向对方,郑彬一错步,一剑刺入一合抱古木之中,那鱼肠剑何等锐利,嗤的一声只剩剑柄在外。

  反手剑郑彬乘势一剑,左冰奋起全力一拔,只见寒光一闪,拔剑到手,随着一纸坠地;手上宝剑却轻了许多,慌忙间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倒退闪避,郑彬得势直上,那荒林草木茂繁,左冰闪跃之间大是狼狈。

  眼看逼向死角,左冰正待施轻功飞越逃走,忽然背后银发婆婆的声音道:“反手剑三十六招,怎么只剩三十二招,还有四招失传了么?”

  反手剑郑彬一怔,只见一个发如银丝老妇当面而立,他这反手剑是失传多年绝艺,自己从古简中东凑西接,勉强学了三十二式,已是威力无比,但并不知道到底有几式,这老妇人一口喊出,只怕原剑法真是三十六式也未可知,当下嗔目而视。

  银发婆婆道:“‘横渡大江’下面是‘平林漠漠’,再下一招是‘点点繁星’,和‘千孔万眼’,咦,你怎么都不会?”

  郑彬愈听愈寒心,恭身收剑道:“多谢前辈指点!”

  转身便走,银发婆婆对左冰道:“婆婆住在东海仙履岛,从杭城东行海上五天便到。”她似有急事,也急急走了,左冰上前藉月光一瞧,心中吃了一惊,那大树中仍然留着一把剑子,他再敢仔细一瞧,登时大悟,原来这刃里竟还有一层,适才用力一拔,将里层剑反拔出了,上前拾起落下之纸片,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事急,杨兄速来见我。知名不具。”

  左冰心想:“这纸片便藏在两层剑刃夹销中,当年这收藏的人当真是藏得天衣无缝了。”

  月光下,忽觉那字体甚是熟悉,再看两遍,心中更是狂跳不已,手心冒汗忖道:“这不是……不是大伯……大伯的笔迹么?”

  左冰凝视着那一行字,那熟悉的笔迹,心中肯定忖道:“这字为钱伯伯的手笔,是没有有问题的了,那么这柄鱼肠剑也是钱伯伯昔年之物,这纸条藏得如此隐密,一定是件极其重大之事,多年之后,仍然保藏在夹重剑中,可见那收信的人当年并没有接到。”

  这时荒园寂静,月光从树梢中透了过来,一片银白,左冰怔怔站在树下,眼前仿佛又浮起了漠北的风光,单调的地形,一眼望去尽是无限黄沙,早上的太阳从那黄沙遥远处升起,夕阳也从那里隐没,日子便是这样过去,一天又一天,那落英塔中的老人额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了。

  ▼第二十章 茫茫人间

  左冰心想:“钱伯伯为什么要自己关在那凄凉的塔中,日子是多么不容易打发哟,只有下棋,天天下棋我可下得厌了,后来钱伯伯为了下一盘棋,得瞧我的脸色行事,可见他无聊的程度。对了,只有在棋局中战阵攻伐,他才能舒一口沉郁之气。”

  “钱伯伯雄才大略,豪气万丈,只有我最知道,然而在他生命最辉煌的岁月里,却自囚于这苦寒的漠北,我知道的便有十几年,他数着日子,但……但没有人阻止他离开这塔中呀!”

  左冰愈想愈是糊涂,他受塔中人托付,到中原来寻人投书,其实对于塔中人身世是一无所知,但却结成忘年莫逆之交。

  “事急,杨兄速来见我,知名不具。”左冰默默重复念着这几个字,心中又忖道:“这杨兄又是谁?钱伯伯眼睛长在头顶上,能和他称兄道弟的,来头也差不到那里去?还有……还有那绣着‘天下第一’的白巾,我是瞧它绣得精绣,顺手取到身旁,为什么人人瞧到了都是惊讶无比?”

  左冰想了很久,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天性豁达,转念想道:“这世上秘密多得很,我如果都想弄明白,便是想穿脑子,跑断了双腿,也不能尽知,何必如此自找?”

  当下将鱼肠剑外层剑刃从大树中抽下,插入鞘中,踏着月色而归。

  刚刚回到客栈,迎面走来一人,浓眉大眼,年纪二十七八,脸上透出朴实正直之气,冲着左冰一笑,左冰微笑点点笑,只觉此人面容熟悉,却想不起何处见过。

  左冰回到房内,他这房间原是替银发婆婆所订,是一径独院,亭台花榭,布置得极为精致,阵阵茉莉香气,随清风飘散,左冰沐浴更衣,只觉身心舒宁,一时之间也不想入睡,漫步园中,淌样花草月色之间,忽闻邻院一阵清朗读书之声,左冰自幼喜爱读书,侧耳凝听,那隔院人读的是诸葛武侯“出师表”,忠愤之气表露无遗,想来对于表中孤忠之情领悟极深,左冰听着听着,有若身历其境,他这人极受感动,又极易一笑忘怀,读到那“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忽然轻轻叹息一声,便不再念了。

  左冰出神脱口而道:“兄台忠愤之气透于言语,武侯一番苦心孤诣,兄台领悟无遗,好生叫人敬佩。”

  隔院一个清越的声音接口道:“日月风清,兄台雅兴,何不过来一谈?”

  左冰大喜,他生平最爱交朋友,当下穿过拱门,只见不远一株桂花树下,立着一个少年,迎了上来,正是适才所见那人,拱手对钱冰道:“一千山百山几重天,万里黄沙一少年。此地又遇兄台,真是喜之不尽。”

  左冰蓦然想起此人上次在杭城便在旅舍中照过面,心中一喜,朗声笑道:“人生何得不逢,‘万里黄沙一少年,兄台好豪气。”

  那浓眉青年道:“小弟又到江南观看杏花,真有隔世之感,这一别家园十年,竟是近乡情怯,心中真是不解。”

  左冰道:“前遇兄台,将近一月,游子远归,何必徘徊以悬亲心?兄台还是早归为佳。”

  左冰和那青年原本萍水相逢,但他天生爱成人之美,竟出言劝了起来,那浓眉少年微微一笑道:“月前杭城相晤,耽误至今倒也不是徘徊不归,实乃另外一事缠身。”

  左冰道:“瞧兄台口气,定是来自北方……”

  他话尚未说守,传来一阵叱喝之声,一个客舍伙计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口中结结巴巴地道:“两位……两位客官请快出去,小店……小店担当不起。”

  那浓眉青年一皱眉道:“什么?”

  那店伙计道:“郭……郭将军亲率县令大老爷前来拿人,小店……小店只有两位客官是远来旅客,小店……”

  那浓眉青年一挥手,自语道:“郭云从真是胡闹,这等招摇岂不吓坏老百姓么?”

  当下昂然走出庄院,左冰紧跟在后,走到庄院,只见院中高高矮矮站了十几个文武官员,先一个人豹首环目,银铠白袍,年纪甚轻,左冰一眼便认出,正是上次自己初到杭城,酒楼上要请自己喝烧酒姓郭的少年。

  浓眉青年一现身,那些文武官员纷纷行礼,浓眉青年微微颔首,口中招呼道:“郭总兵、吴县令、余参将……张副将……如此劳动大驾,真教小弟不安。”

  那被称为县令的人恭然道:“高帅南归,卑职失迎,真是罪该万死。”

  浓眉青年谦逊几句道:“小将南来纯系私事,不敢劳动各位大驾,有暇再来拜候。”

  众官员见他有送客之意,便作揖告别,浓眉青年对姓郭的少年将军道:“云从,我返乡后再找你聚聚。”

  郭云从脸色微微一变,恭然道:“小将恭候将军莅临。”他行礼而别,又向左冰点点头,大步走出客舍。

  这时客舍的掌柜伙计都是怦怦心跳不已,大家作梦也想不到这衣着朴素的青年,竟是当朝重将,适才一批人中,江南苏杭的大官儿都到齐了。

  那浓眉青年见众人都是惊佩目光望着他,心中微微发窘,一拉左冰手道:“你我一见如故,如此良夜,咱们秉烛夜谈,以消长夜如何?”

  左冰抚掌叫好,两人相偕走回院中,左冰道:“兄台原来是位大将,难怪风度翩翩,忠义逼人,小弟佩服。”

  浓眉青年姓高名君集,年纪虽轻,但战阵运筹,兵法谋略都是超人一等,从武以来,南征北讨,出生入死,才成了今日地位,是皇朝第一员勇将。两人通过姓名,心中都甚欢喜。

  高君集道:“左兄不必替小弟贴金,小弟行伍出身,怎能和兄台相提并论?”

  左冰笑着将上次在酒楼上,看郭云从飞骑从杭州将军府中救人之事说了,那姓高的青年将军抚掌大乐笑道:“还是云从作事有魄力,左兄别看他年轻,他日成就,犹远在小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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