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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贱妾与公子继续西行,终算到了嘉峪关,公子在白姑娘墓前徘徊了三天,第四天清早,公子欢天喜地把贱妾摇醒道:“小兰,我见着白姑娘了,她……她不怪我啦!”

  贱妾心中发寒,公子瘦得不成样子,但双颊却闪着兴奋的红晕,公子见到了姑娘,只怕公子也不成了吧!

  贱妾怕得了不得,这是旭光初升,公子又唱又跳,娓娓跟贱妾谈小时候的事,又说那年他考试一定是名中前茅,只怕中状元也未可知、这一路上他从未这么清醒过,贱妾劝道:“公子现在还早,您再歇歇吧!”董公子道:“我怕芷妹怪我,冤枉我,让我死一千次,也不要芷妹怪我,我知她会了解我的,她……她是顶体贴人的,芷妹胸中宽广,真可容船的呀!”

  公子说着说着,忽然像孩子般哭了起来,那眼泪一滴滴落在墓上,主母地下有灵,也应感受吧!贱妾对公子道:“主母从来没有怪过公子!便是到最后一口气时,也是充满信心而去。她说这是命,没法改变的。”

  公子安慰的点点头,过了一会目光又阴暗起来,绝望地看着无边原野,黄沙千里,口中喃喃地道:“命运!命运!”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几口鲜血,那墓头的黄沙染红了一大片。

  贱妾不敢大意,侍候公子在墓前半步不离,又过了一天,夜里贱妾实在太累了,朦朦睡去,第二天,公子失踪,坟前多了一卷黑发,那染血的黄沙已变黑了,太阳出来以前,一阵狂风,把一切切都盖在黄色的沙粒之中。后来钱妾听人说董公子在少林出了家。”

  白铁军道:“姑娘事隔多年,何以还能识得在下?”

  青衣女子道:“公子您长得和令尊一模一样,二十多年前,贱妾在此船上亲自侍候主母坐褥。”

  白铁军心中再无疑念,青衣女子道:“令堂在公子您小时却以白宝称呼,您被人救了,看到胸前金锁镌字,为公子姓白,苍天有眼,能让贱妾重逢主母爱子……”

  她声音又哽咽起来。

  白铁军恭然一揖道:“姑娘一席话,解开小可多年身世之谜,此思此德,他日必报,小可这就告辞。”

  青衣女子道:“公子此去何处,最好上少林去见令尊,您生下来便从未见过今尊一面,人间惨事,何逾于此?”

  白铁军心中一痛,但忍住没有说出来,他心中凄然地想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爹爹一面,现在明白了身世,只是太晚了。”

  只觉双目发热,他是英雄人物,怎能在女子面前流泪了?一咬牙起身作别,那青衣女子道:“还有一事,令尊当年确曾大魁天下,皇帝阅览令尊文章,叹为一代奇才,但却找不到令尊之人,那第二名的真是祖上积德,便补了状元,这人便是南京城中鼎鼎有名的马文玉马大爷,事隔多年,贱妾无意中听金陵文人说起那段往事,仍是历历如绘。”

  白铁军再作揖,身子一起,也顾不得展露轻功,只想跑到一个清静地方痛哭一场。

  这对秦淮河上笙歌处处,管弦不断,轻声笑语,白铁军不住往前跑,眼泪不住流下,心中只是想道:我是出生在这里,秦淮河……秦淮河,这里不知有多少我娘的眼泪,白铁军啊白铁军,你是一个天生孤单苦命的人!

  他愈跑愈远,不知多久,跑到一处竹林,他穿了进去,颓然坐倒地上,天上繁星似锦,闪闪眨眨,似乎是在嘲笑他一般。

  白铁军思潮起伏,心中想: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受苦,我爹什么不对最后要自绝而死,世上又为什么总是恨事多些?人只要心地好那便是好人,像我那钱兄弟一样,我虽根本不明白他,但可一定断定他是好人,祖母为什么又不能容我娘,歌伎又怎样?

  歌伎也是人,只要是好人,我们不该帮她么,只要行为高尚,我们不该尊敬她么?

  但想到适才自己听那白衣女子讲到生母为秦淮河歌伎时,竟是差愤不已,他是至性之人,这时相信了自己身世,对刚才那种想法,出了一身冷汗,简直无地自容,暗自驾道:“白铁军,你这俗气的东西,你这势力鬼,连爹娘身份都赚了?”

  他理智一长,人倒清醒了不少,胸中弥漫着崇敬父母之情,暗自忖道:“我祖父便是天剑董大先生,昔昔日师父口中陆地神仙的人物,只怕也故去了吧!”

  但想到父每所遇之惨,养育辛劳之苦,忍不住发声大哭起来,他身高臂阔,性情豪迈,此时伤心之处,哭得极是惨痛。

  忽然背后一响,白铁军收泪返身,双掌交错胸前,只见一个十多岁少女,正睁大眼睛望着他,脸上悚然动容,十分怜惜的样子。

  白铁军举袖拭泪,心中讪讪,正想一走了之,那少女却道:“喂,什么事哭得这么伤心?我在这里看你哭了好久啦,那月亮穿进云里又穿出来,往返几次,你还没有哭个够?”

  白铁军微微吃惊,瞪了她一眼,只觉这少女年纪轻轻,却是天生美人胎子,双目发亮,黑暗中真如两粒宝石。

  少女又道:“这么大一个人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哭有什么用?我现在遭遇一个问题只怕要比你难苦一百倍,我可没有哭!”

  白铁军想了半天道:“姑娘真勇敢!”

  他心中想这少女轻功不弱,站在自己身后这久竟然没被发觉,少女道:“你哭得真正伤心,我瞧你并不是个没有主张的人,喂,你亲人过故了么?”

  白铁军苦笑不语,这少女天真偏又好心,他心中虽是不耐,却又不能放下脸来,当下道:“那也差不多!”

  少年正要说话,忽然林中走来一个矮壮青年,他看了白铁军一眼,心中吃了一惊,对那少女道:“咱们走啦!”

  那少女脸色一变,满脸委曲地道:“我和这个大哥哥还有几句话说。”

  那矮壮少年哼了一声道:“这等浓包和他噜嗦个什么劲儿?你又不听话了?来,我带你来见一个人。”

  那少女想反抗,但好像摄于矮壮少年威风,不敢再说,只有怏怏跟他走了,白铁军一肚子烦恼,这时再被矮壮少年一激,真是潮勇而出,当下大喝一声道:“那矮子,你我站住。”

  那矮壮少年飞快返身,指着白铁军道:“浓包,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铁军道:“这位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他声音宏量,有苦雷鸣,神色便如法曹审问犯人一般,那矮壮少年何等身份,当下怒极反笑道:“你倒关心这姑娘,是你亲妹子么,哈哈!”

  他言语极是轻狂,白铁军见那少女不住使眼色,作出可怕及不可妄动的表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但他是粗中有细,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那少女道:“好好,算你狠,咱们走吧!”

  那矮壮少年哼了一声,他是真有要事,不再理会白铁军,转身要走,白铁军听那少女口气似乎受矮壮少年挟持,他原就侠义心肠,何况此刻心中懊恼,迎头又是一声暴吼道:“矮子今天你不说明原因,休想离开。”

  那矮壮少年双目一睁口中道:“你要死也怨不得爷台心狠。”

  声到掌到,那少女惊呼一声,掩脸不敢再看,但耳畔只闻一声闷哼,移开手掌,只见那不可一世矮壮少年倒退两步,那高大青年沉脸而立,威风凛凛。

  那少女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蓦然那矮壮少年又是一掌,那高大青年白铁军呼的迎上一掌,四掌一交,那矮壮少年跌坐地下指着白铁军道:“你……你……姓白……还是姓钱?”

  白铁军心中一动微一思索,冷冷地道:“在下姓董,草字铁军。”

  那矮壮青年一怔,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回头便走。白铁军也不追赶,眼看着他走得远了,心中暗自忖道:“这人能硬接我两掌犹有余力奔走,难道江湖上又出了一个少年高手?只怕和那姓杨的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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