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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郭云也陪着父亲凄然苦笑,此时车内郭莲的哭声仍断续传来,忆君不自觉起立向车行去——“莲姑娘!”忆君在车外轻声唤道:“我们能谈谈吗?”

  里面轻“嗯!”一声,厚重的帷布慢慢掀开,内中黑暗暗的。

  忆君幼时习神功,自然仍是视如通明,只见郭莲卷缩在车角上坐着,如满月般的粉脸,额上仍留着条条泪痕,蓬松的秀发,用一条丝绢束在顶际,眉目间透露出一股幽怨的神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忆君歉声说道:“原谅我!令你伤心了!”

  郭莲表情一楞,带泪笑道:“不!不!是我不好,我不该打扰你们的!”说时有点畏怯,也有点害羞——忆君见她略带孤寂的愁容,眼中尚蓄着两颗这晶晶的泪珠,更使他绝世无双的美色,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她真与噶丽丝完全两样!”忆君不禁如此比较:“一个如此娇弱,另一个却是如此朗强!”

  郭莲当然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见忆君久久不答,又怯生生问道:“军……军大哥不会介意吧!”

  忆君哈哈大笑起来,故意将气氛弄得自然,道:“不!我从不介意什么,除非那事值得我介意,不过我总希望我能什么都不介意……

  ”忆君的语气十分随和,立刻郭莲受到感染——她不自觉移坐出来些,微弱的月光从上而下,洒在她如白玉般脸上,清晰的轮廓,略凹而较深的秀目,不禁使忆君看得呆了——忆君暗暗赞道:“除了眼疾外,上天对她可说极尽一切了!”

  “军大哥!”郭莲亲切呼道:“你的箫吹得真美啊!我能摸摸你那箫吗?”

  忆君笑道:“当然可以!”说着将白玉箫放至她手上,郭莲不住把玩着,摸摸这头捏捏那头,然后像是在幻想般说道:“啊!我多希望能也吹得与你一般好,但是我多笨,我什么也不会!”

  “不!”忆君知道她又在伤感,才说道:“你能够欣赏,如果世上尽是吹箫人,而没有听箫人,那吹来又有何意思?”

  郭莲笑了,立刻颊边显现清清两个梨窝,头微微扬起,道:“我懂你的意思,虽然不我不敢确定,但我从你吹的曲子中听出许多东西,你有很大心事吗?”

  忆君点点头,旋即说道:“芸芸众生,谁无心事?除非是笑弥勒!”

  郭莲又被逗得笑了,道:“但你箫声中含有太多孺慕之情,有些地方直如慈鸟夜啼,这最令我觉得感动——”

  两人轻松地谈着,感情的距离无形中缩短一大段,忆君对她有说不出亲切之感,而她对他不也是如此?大概人在最寂寞与孤独时,最易发生感情的共鸣吧!”

  ***

  漫天飞水分,遮去无尽天色,此时郭泰青、忆君等已出了长城而进人关外大漠地区——车声辚辚顺着前人辙并驾前进,忆君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出门半年又回到自己所熟悉的地方——沙质上积雪难存,虽北风凛凛空气倒干燥得紧,偶尔有些蒙人汉人驰骑而过,俱是速速赶——郭泰青脸上始终布着一层淡淡愁云,虽然他仍不时与忆君顾景谈知,忆君当然看得出,但他不明白是为着什么原因?“远将归,胜未离别时,在家相见熟,新归欢不足,去愿车轮迟,回思马蹄速,但今在舍相对苦,不向天涯金远身。”

  忆君朗声吟着,状极愉快,只因他已打探出父兄与慧真子的下落,虽一时无法救出险,但至少有眉目了,此时回家与大哥相见,更有一番叙述呢!

  突然郭莲从车内伸出头来,说道:“想不到军大哥是要回家啊!想来尊府必是武林大家了!”

  忆君哈哈大笑道:“咱家里上无父老,下无弟妹,何来的武林大家?倒是莲妹别招了风凉是要!”

  忆君与郭莲的一夕谈,称呼也亲近不少,然而因此郭泰青的双眉却更加皱紧——忆君扬鞭一指,龙儿轻快奔至郭莲车旁,郭莲虽是个文弱女子,但因失明而得她听觉特别灵敏,一听蹄声也知是忆君过来——“这里一定很美!”郭莲连嗅数口,笑道:“我闻都闻得出!”忆君见郭莲天真可爱,不禁笑了!

  “我真愿意能将眼睛给你,好让你看看周围大漠风光,还有我故园的壮丽景色!”

  郭莲小嘴微翘,长长秀发迎风飘荡,一扫昨日幽怨神色,笑道:“嘿!其实有时幻想更胜于真实,可能我恢复了知觉,又反而不觉此景之美了!”这话也有她的原故,因为此时郭莲心中愉快已极,当然感觉世上一切都美丽。

  从种种言语中,忆君发觉郭莲是个纯洁天真的女子,世事的险恶在她心中完全木存在。她所笑的痛苦,仅是她本身眼睛的失明。

  一路上两人始终地谈笑着,忆君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爱上她,虽然爱她的心意有些像雅士之爱花容,并且稍含兄长之爱幼妹然而郭莲的妩媚无助,却使忆君觉得应不惜代价地保护她,于是他心中决定穷其一生,也要将“冷芝”明珠找到,治好她的眼疾。

  此时午时刚过,郭莲不只仅将头伸出,而且已步出车拦,坐在车前校木之上,迎风而驰——美丽而素白的衣裳,随着长风曳在身后,忆君将马缰递在她手上,于是一幅足令人永志不忘的图画,呈现在三人眼中——郭莲拉着缓绳,学着忆君——“吆,喝!”地喊着,不时夹着银铃般笑声,模样像是天真的儿童得到她心爱的玩具般——丰满圆润的脸庞,直挺若悬胆的鼻梁,小巧若涂丹红的红唇,这一切似真、善、美的化身。看她无邪的知容,听她无拘束的笑声,谁也会将满腔的烦恼丢开,忧虑撇去。

  两匹骏马拖着大车全力奔着,郭莲高兴得大叫起来,道:“啊!真快呀!爸,我赶上你了吗?”

  郭泰青哈哈道:“没有,我们一般快呢!”郭莲小嘴一翘,佯气道:“爸就是不肯让莲儿一下,我非要赶过你们不可!”说着真的呼喝着马,加速前进——忆君望着郭莲立起,手中用力拉着缰绳,头上长发虽有丝绢束着,但仍有一大段飘露在后面。

  其绝世的风采,不禁又使他想起那娇姿英挺的噶丽丝,忆君暗忖道:“为何我总是要将她两人联想在一起呢!美丽的噶丽丝,美丽的郭莲!唉!我将会如何呢——“不错!我喜欢郭莲,但她还仅仅是个未成熟的女孩,她会像噶丽丝般待我吗?我不敢妄想……”

  这时郭莲见忆君久久不语,笑道:“毅哥,你在那里?我一定将你远远丢在后面了!”

  忆君不自然地笑了声,应道:“我就在你旁边呢!龙儿永远也不会被你赶过!”

  郭莲奇道:“真的吗?你的龙儿胜过我两匹马?”

  忆君笑道:“当然!世上没有任何马能胜过我的龙儿。”

  郭莲同兴极了,要求道:“那要跟你骑它,我要跑得飞快!”说着竟将手伸向忆君。

  忆君出身西北,也不太看重男女接受不亲,猿臂一伸已将郭莲拦腰抱上马来——龙儿似乎要逞威一下,还未待郭莲坐稳,突然展蹄狂奔起来,郭莲陡不及防喜地倒人忆君怀中。

  只闻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夹着忆君呼喝龙儿的喊声,一溜黄影带着两位金童玉女,似一支黄箭般射入渺茫的原野——郭泰青见女儿如此快乐,一扫平日独自孤零悲叹身世,当然长压在心中的巨石,陡然像是被搬去了,可是又有新的烦恼困住他,并且令他不知要如何办好?郭云遥视如飞而去的忆君与郭莲,脸上也罩着一层苦乐皆有的笑意,看父亲愁眉不展,不禁说道:“爸!莲妹像是完全变了,变成这样快乐,这虽然很好,但是她……她不是已经……”

  洛水医隐一挥手,打断郭云的话,面上显出一阵难以决定的表情,道:“我晓得,但看莲儿如此喜欢那位军贤侄,这是从未有的现象,虽然我们对军贤侄一些来路也摸不清楚,但看他一脸正气,武功又是如此高强,实是莲儿的一个理想伴侣——”

  郭云急道:“但是,爸,我们这次远行不是……”

  郭泰青点点头,语气中含着无限慈爱,道:“虽说江湖上素重一诺千金,但这终身大事却丝毫勉强不得,如果真的莲儿要随着军贤侄,那我这洛水医隐也只好失信一次了……”

  郭云也认为应当如此办,指着越去越远的龙儿,笑道:“看这位军毅兄,全身都透着奇怪,不知道他与最近风云江湖‘黑衣人’有何关系,以他能与千毒鼠全维钧为敌来说,武功必是高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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