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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他轻轻地掀开棉被,随手把外衣被在身上,窗外是一片黑。

  静极了,连平时夜吠的犬声也听不到,一方踱到窗边,倚着窗后外面凝视。

  窗外也是黑漆漆的,一方向东边司徒丹住的那一带房屋里去,只见黑暗中忽然灯光一亮,仔细一瞧,灯光正是从司徒丹的房中闪出来的。

  他心中无比的烦闷,那黑暗中的灯光似乎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意识,也似乎对他有一种异常的诱惑,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心理,反正那是一种乱糟糟而带有神秘的悲哀的感觉。

  那一点灯光在黑色的视底下,显得异常的耀眼,一方从那灯光中似乎有看见那张难忘的俏脸,忽然之间,他觉得万分闷热起来,于是他解开了胸前的纽扣,推门步出。

  夜风有点凄凉的感觉,一方沿着那漫长的走道,从两个八角亭中踱过,他坐在石山旁,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石块儿上,那清凉的石头使他益发感到自己面颊的热。

  然而最后,他终于停足在东厢那灯光射出的窗下。

  他站在屋檐底下,柔和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射过,斜斜洒在草地上,屋内窗帘的影儿也清晰地照映在地上,忽然人影一动,地上出现一个侧面的人影,那高卷起的发髻,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弯曲的睫毛,那是白冰,白冰,她还没有睡?

  一方茫然瞪着那窈窕的影子,忽然听到司徒丹的声音:“白姐姐,你多住几天再走好不好?”

  白冰轻轻长叹了一声,一方以为她会说出“好,我就多住几天”的话来,那知她轻叹了一声上后,并没有下文。

  还是司徒丹的声音:“白姐姐你干么叹气啊?”

  白冰的声音:“我们虽然相识才一夕,但是我们竟好象多年的好朋友一样啦,妹妹,我也愿意多住几天的啊,可是我必须要赶回家……”

  司徒丹说:“那么你明早就走?”

  一方没有听到回答,想是白冰点了点头。

  司徒丹道:“今晚我不想睡啦。”

  白冰道:“我也一点都不困,我们来个秉烛夜谈如何?”

  丹儿喜道:“好极啦,姐姐你等一下,我会主拿两杯茶来——”

  一方听见她们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叫得好不亲热,不禁暗自对自己道:“女孩子碰在一块儿,那真象蜜里调油。”

  草地上人影一幌,照着司徒丹端着一个茶盘走了回来,却听得她兴冲冲地道:“今晚凉风真不错,我们把窗帘再卷高一些。”

  一方惊了一跳,连忙往暗处一站,只听得白冰的声音:“好,让我来拉帘子。”

  接着便是一双雪白的小手伸了出来,扯着那绳子一拉,竹帘就卷了上去。

  灯光柔和地照在那一双雪白的手背上,就如白玉雕出来的一般,手腕上是白色的衣袖。若非袖角儿随风曳动,真分不出什么是手什么是衣了。”

  司徒丹笑着道:“姐姐你真美丽。”

  白冰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气息,那象是自怜,又象是自怨:“是么?”

  司徒丹道:“我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娃娃,老是和我师哥斗气,害他挨爹爹的骂,其实我师哥对我倒是很好的,可是我——”说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声:“唉,别说啦,爹爹和师哥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冰的声音,她分明是把话头扯开:“丹妹,你瞧那朵花开得多美,那是什么花啊?”

  一方向左边一看。只见灯光下那堆草中果然有一朵孤伶伶的大白花,开得象个颜开眉笑的小姑娘,在灯光中格外可爱。

  司徒丹啊了一声,轻声道:“什么花?我也不知道。”

  屋内忽然沉默了一刻,过了半晌,白冰轻悄悄地道:“丹妹,你在想什么?”

  司徒丹没有回答。

  白冰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司徒丹问道:“你笑什么呀?”

  白冰悄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你在想君——君弟。”

  司徒丹轻声叫了起来:“你别胡说。是谁——是谁……”

  白冰得意地道:“是谁告诉我的。对不对?哈,我自然知道。”

  司徒丹没有回答,想起一定是差态可掬,一方站在黑暗的檐下,忍不住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霎时之间,似乎心中的烦闷都减去了不少。

  白冰又道:“君弟——我见过他。那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司徒丹的声音轻得象蚊子叫:“孩子?”

  白冰笑着道:“他比我小。”

  司徒丹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似乎十分为难地说:“姊姊,你——觉得这种……这种事情十分……十分可笑吗?”

  白冰的声音变得正经万分,她低声道:“不,不。一点也不可笑,丹妹,你和君弟是最好的一对——”

  司徒丹嗯了一声,白冰也不知该怎么说、于是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白冰忽然期期艾艾地道:“丹妹,你知不知道芷——岳大哥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窗外的一方奇怪地暗道:“她问大哥干么——”

  司徒丹道:“他和——他和君青一道去嵩山向那金戈艾长一投战书去啦,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白冰喃喃地道:“嵩山,嗯……来回总得两个月,两个月……”

  司徒丹道:“你急于见大哥吗?有什么事啊?”

  白冰先嗯了一声,接着又急道:“没有什么事呀——”

  司徒丹道:“嗯,妹姊你干么脸红?”

  白冰道:“呸,谁脸红着。”

  窗下的一方心中跳了一下,他有些迷糊地暗问自己:“她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却听司徒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如银铃叮当一般,好听已极。

  她笑着说:“白姊姊,我明白啦,你心里很喜欢芷青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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