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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她见我决心甚坚,便也不再胡缠,扭怩了半天,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发制成小袋,低声对我说:‘这头发是我前年伤寒时脱落的,大哥哥……我小时……不是……你你不是说我头发……黑得很好看吗?这个……这个就送给你吧!’

  我伸手接过,轻轻抚了一下,那发袋又软又韧,我笑道:‘小表妹,真多谢你啦!我永远留在身畔。’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幽幽道:‘你……大表哥……你看到这头发,就如见着……见着我一样。’

  我一怔,夜风吹起了她几丝秀发,我突然感到表妹已经长大了,心想这一去也不知会荡上几年,便道:‘那姓朱的待你很好,他生得既俊,人又聪明,实是文武双全,小表妹,你……你认为怎么样?’

  她脸色一寒,随即苦笑道:‘好啦!好啦!大哥哥你上路吧!我知你本事大得紧,晚上走路和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我随口应道:‘是啊!晚上走路比白天更爽快些。小表妹,大表哥虽然走了,可是你亲哥哥却来了,一定会很热闹的。’

  她不理会,半晌见我已欲开步离去,这才狠狠道:‘你……你这……你这傻子,什么也不懂。’

  她说完一转身,便飞快跑出林外,我真是摸不清她到底为什么,心中上觉得又是温暖又是悲伤。

  月光从树梢照了进来,正照在我身上,忽然远处一阵虎啸;声音凄厉已极,我脑子一醒,当时雄心大起,大踏步走离林子。”

  班卓歇了歇气,君青暗暗忖道:“这位老前辈当真是武迷,她表妹这般对他表示,依然浑然不觉,这自然会是悲剧收尾的,其实他老人家又何尝不喜欢小表妹呢?只是……只是自己不明了罢了!”

  班卓沉吟半晌道:“其实,唉!过了廿年后,我才……才知道……我那小表妹是喜欢我的,我……我也是一样的啊!”

  他说到这里,老脸胀得紫红,他这满面黑髯都遮住羞惭之色,看来他真是羞惭极了,唉!其实这是已过了几十年的事呀!

  班卓何等目力,早见芷青仍是不拘言笑一本正经,君青却强忍着笑,神色甚是尴尬,班卓只觉羞愧难当,大喝道:“君青,你看后面是什么?”

  君青芷青双双回头,芷青自然而然一按地护在君青前面,放目四看,月色如水,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君青从小厌武,直到上次在水底宫被困,这才改变思想,致力武学,芷奇对这个幼弟真是爱护已极,随便一发现有甚异状,便不加思索挡在君青前面,他一向如此,此时虽知君青连得异学,武功大大进展,自顾已是有余,可是仍然改不掉这心理。

  君青好生感激,握着大哥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只听班卓连声道:“许是老夫年老眼花看差了,老夫看差了。”

  君青见他脸色恢复正常,神情甚是得意,心念一转,已知中了这奇人诡计,便向芷青做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发问。

  班卓道:“一个人对什么事都不能太迷,一迷就坏事,我看你一脑子尽是什么绝招,什么奇学,这样子很不好。”

  芷青恭然答道:“晚辈也想改这脾气,只是总改不掉。”

  班卓道:“我从前又何尝不是如此?成天只想练成天下第一人,芷青你想想看,武林七奇武功是够高了,可是除了你爹爹外,其余六个人都是孤孤独独优忧寡和,别说要练成武林七奇功力大是不易,就是练成了,又有什么好处。”

  芷青君青听他喊自己兄弟名宇,只觉甚是亲切,班卓又道:“我一离家便奔到武当山去,这老道眼巴巴望我来参加武当第三代弟子出门大典,一方面自然是想和我老班聚聚,一方面却是因为武当弟子闯了一个天大的祸,得罪了一拳打遍十八省的无敌神拳石为开,想要拉上我老班挡挡。”

  芷青插口道:“家父说过石为开拳法惊人,是脱自北宋年间梁山泊好汉武松之神拳。只是此人为人卑下,后来家父隐居,便没听见此人名声,散手神拳范叔叔三番四次找他,都没有找到哩!”

  班卓道:“孩子,你武林掌故倒是丰富,这石为开就在武当开府第二天,单人匹马上得山来一直挑武当老道梁子,我老班瞧着不顺眼,手一扬击碎他身旁青石,要不是他闪得快,只怕就会为碎石所伤。他见我老班甚是不弱,便向我挑战,约好次日到后山比拳。”

  班卓又道:“我们两人讲好谁也不用别人帮忙,次日两人到了后山绝崖,面对着面站在那宽只一尺长只五尺的山巅,老班一挥手示意他先发拳,这厮也知老班不好惹,使点点头,一连发出十拳,老班气纳丹田,尽数接了下去,身形没有移动丝毫,那厮那也是条汉子,也挥挥手叫我老班发拳,我第一拳用了七成力道,这厮接下了,第二拳用了八成力道,这厮幌幌勉强也接住了,老班大喝一声,那厮忽然失声道:‘阁下可是班神拳班大侠?’那老班道:‘不错,正是区区。阁下退缩么?’那厮哼了一声道:‘班神拳和牛鼻子是过命的交情,在下倒忘了,发拳吧!’我心中敬他是条汉子,一拳发出劲道仍留了一分,那厮哼都没哼一声,居然挺了,我老班一气,双拳齐发,忽然力道直往前去,毫无阻滞,那厮身形如纸鸢一般飞下深渊,老班连忙下盘运劲,这才收住发劲,过了许久,才听到从渊底传来落地声。”

  芷青道:“我想定是前辈三拳发出那厮已死了,犹自硬拼在那儿。”

  班卓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一回身,只见那老道满面正经立在绝崖下一层,这老道虽则是正宗玄门掌教,可是天性诙谐,偏他知道的又多,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他就没有不知道的,人家修道人讲究一尘不染,他却是一天到晚注意大千世界红尘诸事,他见我将姓石的打下深渊,便满面得意笑道:“这厮作恶已多,贫道这才令门下弟子故意接下梁子,敝教有班施主撑腰,天下有甚人敢来撒野?贫道借班施主之力为江湖除害,这功德倒要记在施主头上。”

  我一听才知是落了老道的算计,两人纵声大笑,携手回观。”

  芷青问道:“班伯伯,如果你施出霸拳,那厮却又怎的?”

  他日前见班卓霸拳威势,真是如天神临凡,是以念念不忘,班卓缓缓道:“天下无人能正面对抗霸拳,就是武林七奇,也至多落个两败之局。”

  君青道:“伯伯,后来,后来,你怎么和表兄猎人星交恶了。”

  班卓一拍大腿道:“对,时间不早,咱们别扯得远了。我老班在武当一住就是半年,每天与老道击剑高吟,纵谈天下英雄,是何等快活,那老道想是雄心奋发,这半年老班只见他眉飞色舞,没有做个一刻道家修炼性功夫,那还有一点象是出家人。”

  芷青君青想到良友聚合畅论天下古今,的确是令人响在之事,班卓道:“后来老班辞别了老道,在江南武林去走走,也怪我那时年青好动,倒处行走,看着不平便去拔刀相助,江湖之大,奇事真是层出不穷,我那时和你们两个一样,年纪青得很,好奇之心也很重,只要有热闹一定赶去,只要闹事,一定有我老班在内,唉!那时节也有趣得紧。”

  君青道:“班伯伯,我自从下了终南山,在江湖上行走,并不觉得这江湖上比家里好玩呀!”

  班卓叹口气道:“你是从小就住在山上,心性不会野的,象老夫当年,为了要赶去看湖北大豪镇长江文中武替他女儿设擂招亲,竟然从临安三天之内日夜滴水不沾赶到九江,一到九江,便跳上播台,打遍了各方来的七十余条好汉,那镇长江怎肯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老班这个大老粗,是以正想设计推托,老班一想乖乖不得了,如果没有人敢上擂台,老班岂不是要做这厮女婿?当下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一投店这才发觉肚皮饿极。一口气扒了十多碗大米饭,呼呼睡到第三日,这才醒来。”

  芷青君青听他说得豪放,他俩虽则天性恬淡,而且久与山间草木,天间白云为伍,自然而生成一种清净气概,可是少年人天性豪放,此时班卓这一说,两人不觉悠然神在。

  班卓道:“在江湖行走,的确没有在家享福,可是你俩个兄弟想想,如果天下人见着你都尊敬钦服,江湖上一提到你大名立刻人人口诵手援,都能说出你几种轶事。而且津津乐道,这光景,你们想想看对于一个少年人是多么具有吸引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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